柳姐的笑滯在了臉上，她趕緊說：“記不住也正常，你那時候才五歲，還很小呢。”

“五歲是很小，六歲呢？六歲就長大了嗎？”顧野直視著柳姐，輕聲問。

周妤卻感受到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在發抖，她忍不住往他那邊又近了一點。

她覺得顧野早就想問了吧，這么多年，這么委屈。

她其實一開始也想和周偉光討個解釋，只是和周偉光見了幾次之后，周妤發現完全沒有必要了。

至少在柳姐身上，周妤還能看見一點為人母的愧疚。

可是周偉光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事情，和父親這兩個字可以說是完全不沾邊了。

柳姐沉默了一陣，才緩緩說：“沒有，六歲也是個孩子，十歲也是，二十歲也是。小野，是我的錯，我當初要么就不該走，要么就該把你一起帶走，對不起。”

顧野聽完之后也沉默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滄桑得和記憶中那個漂亮女人幾乎都不沾邊了的人，心中有著說不上來的酸楚。

她看起來過得也不好，他那個所謂的弟弟，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個傻子。

傻子卻被她養得很好。

顧野知道自己不該和他去做比較，但是看見母親對小傻子那樣溫柔地笑，顧野就是忍不住在想，要是母親沒有走，要是他也能這樣被好好對待呢？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顧野忽然就不耐煩了起來，“我最恨的就是對不起三個字，不用再說了，夠了，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出現在我或者我家人的面前。”

他說完之后就起身了，周妤拉了一把他。

于是顧野忍住了直接出去的想法。

柳姐的眼眶里已經蓄滿了淚水，她苦笑著說：“我知道你會恨我，這是我該的，但是顧野，媽媽一直很掛念你，對不起，我不該打擾你的生活。”說完她就先起身了，向顧野和周妤兩個人鞠了一躬，看著周妤：“姑娘，謝謝你，謝謝你給了顧野一個家，真的謝謝。”

轉而看向顧野的時候，柳姐卻沉默了，半晌，她笑了笑，“和你爸爸一摸一樣，小野，以后一定要幸福。”

她說完這句話，就輕輕帶上了門走了出去。

周妤能感覺到顧野在聽到最后那句話的時候身子動了一下。

柳姐卻已經走出去了。

“要不要我把她留下？”周妤輕聲問。

顧野搖頭，“不了，夠了。”

小時候一家三口的畫面在腦子里記得深刻，顧野一向記性好，后來每當受苦的時候又常常忍不住回憶，所以那些快樂時光就像是刻在了腦子里一樣，揮散不去的。

他一直覺得母親是個善良的女人，看見虎子的時候，也悄無聲息地印證了這一點，顧野會想，是不是離開他的時候，她也帶著苦衷呢？

卻不想去問了。

好像在聽見“一定要幸福”幾個字之后，顧野就完全釋懷了，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顧野把周妤慢慢拉進了懷里，周妤任由他摟著，頭輕輕靠在顧野的胸膛。

她能懂他現在內心的空洞，但是關系，他會慢慢填滿它。

柳姐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剛要帶虎子走，卻被顧奶奶給叫住了。

柳姐惶惶回頭，卻只聽見顧奶奶聲音慈祥地問了一句：“還好嗎？”

這三個字讓柳姐剛剛憋回去的眼淚一下子又下來了，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強笑著說：“媽，我走了。”

虎子不知道媽媽為什么哭，他慌張地想去拿紙巾，找不到，就拿了自己桌子上用剩下的給媽媽擦了眼淚。

鄧志高見狀立馬給虎子扯了一大把紙巾。

虎子一股腦地把紙巾往柳姐的手里塞，口里喃喃道：“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張玉珍一個不愛掉眼淚的人看見這一幕都忍不住紅著眼眶別過了頭，卻看見陳圓圓早就在流眼淚了。

顧奶奶也跟著柳姐一起哭了，她無力地擺擺手，“以后好好的啊。”

柳姐拉著虎子的手，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接著再也沒有回頭。

顧奶奶站著看了半晌，才眼神空洞地坐了下來，木木地說：“怎么會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