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上或走或停地行了近二十日,方才到了游方鎮(zhèn)附近。
甫一靠近游方鎮(zhèn),姜斐便察覺到與上次來時截然不同。
游方鎮(zhèn)四周盡是遍布的魔氣,強(qiáng)勁到令人心驚膽寒,以往的樟樹林能聽見野獸咆哮之??,而今卻被一陣死寂取代。
便是頭頂?shù)奶欤缄幊脸恋模路鹩肋h(yuǎn)被層層黑云籠罩著。
可?樣的詭異,在踏入游方鎮(zhèn)的瞬間,煙消云散。
游方鎮(zhèn)中晴空萬里,日光粲然,街道之上更是比以往仍要繁華上幾分。
打聽之?姜斐方才??,有一魔頭??力高深莫測,將仙魔兩界都翻了過來,似是在尋找什么人,導(dǎo)致兩界難寧。
但只有游方鎮(zhèn),始終未曾被任何魔氣侵?jǐn)_。
尤其在心懷不軌之人妄圖占據(jù)?地時,天上赤光大盛,誰也沒看清楚來人究竟是誰,眨眼間,闖入游方鎮(zhèn)的人便已身首異處,無一例外。
所有人都?,游方鎮(zhèn)有神人在暗中守護(hù)。因?周圍不少人家均都搬到游方鎮(zhèn)來居住,以求安穩(wěn)。
姜斐聽罷,只????頭,在心中問道:“是辛豈?”
系統(tǒng):是的。
姜斐笑了笑,再沒?話。
仙靈草在樟樹林中,多生????懸崖峭壁之處。
姜斐也不著急,找到當(dāng)初曾待過的游方客棧便住了進(jìn)去。未曾想,店小二竟還是當(dāng)初那個店小二。
見到姜斐,那店小二屢次朝她看來,?終在將姜斐引到樓上客房時沒忍住道:“實不相瞞,我看姑娘??是眼熟。”
姜斐笑:“嗯?”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姑娘??得像之前的一位客人,只是那位客人身有仙氣,而姑娘……”
姜斐了然,自?如今天靈根已毀,除了靈體本身,??內(nèi)到外,她都只是一個凡人。
“姑娘便在?間房中。”店小二察覺到自?話多了,忙笑了笑打開房門將她引了進(jìn)去。
姜斐??頭應(yīng)?,余光掃到斜對面的客房門掛著“有客”的木牌,那里正是她和辛豈曾住過的那間客房。
店小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解釋道:“那間房被一個客人包?來了。”
姜斐?解地笑笑,走進(jìn)客房。
一路被馬車搖晃著,如今終??睡上舒適的床榻,姜斐早早便休息了。
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方才自?一人慢條斯?地朝樟木林走去。
和辛豈初遇時,在樟木林中被他算計,致使她被角獸咬了一口,辛豈便是尋來了仙靈草為自?療傷,更是在一處懸崖邊用了苦肉計。
姜斐還記得那處懸崖的位子,直奔而去。
峭壁上果真有仙靈草,卻是??在倒懸的石縫中,?方云霧翻涌,怪石嶙峋,只看著便極為危險。
姜斐剛要在系統(tǒng)幫助??山取草,胸口卻一熱。
她微微皺眉。
系統(tǒng):是容舒在宿主體內(nèi)種的咒印。
姜斐了然,怕是那位千金樓樓主惦記著她?具軀殼呢,咒印動,只怕他在透過他那個破鏡子盯著自?呢。
如今想要直接飛身而?取仙靈草是行不通了……
片刻后,姜斐將藤條系在一起,一頭綁在山崖上的樹干上,一頭綁在自?腰間,她小心翼翼地沿著峭壁一????地放開藤條,攀?懸崖。
千金樓中。
容舒饒有興致地看著水鏡中的女子。
今日不過閑來無事,想看看他的?味“藥材”如今如何了,未曾想,正看見她依賴著藤條?懸崖取仙靈草的畫面。
以往她有??術(shù)在身,攀?懸崖雖不算易事,但也絕無性命危險。
而今,她不過是區(qū)區(qū)凡人的軀體,竟還敢做?般危險之事,還真是嫌命??了。
然?瞬,容舒微瞇雙眸,掃了眼她抓著藤條的手,盡是被藤條劃出的細(xì)小傷口,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可她卻毫無所覺,仍不斷地?崖,直到墜落到一處凸起的巨石?,藤條在尖銳的巨石上不斷摩挲,她吃力地伸手,想要夠巨石?石縫中的仙靈草。
許是試了幾次都夠不到,鏡中的女人停了停,低頭看了眼?方翻涌的云霧,深呼吸一口氣,用力用腳在峭壁上撐了一?,身子蕩開,又重重撞向峭壁。
而后,她靠著撞向懸崖的沖力,伸手抓住了仙靈草。
她的身體也重重撞在了尖銳的石頭上,臉色發(fā)白,氣喘吁吁,額頭盡是冷汗。
容舒凝眉,她莫不是真不要命了?
她怕是忘了,她如今的?條小命還是自?用極為珍貴的靈草救回來的,她死事小,讓自?賠了靈草又賠了?上好的軀殼事大。
鏡中的姜斐已經(jīng)要向上爬了,滿是細(xì)小傷口的手抓著藤條,有血珠沿著指縫滑落。
容舒看了一眼,便要將水鏡扣上,?瞬余光掃到藤條,臉色微變。
被巨石摩擦過的藤條要斷了。
果不其然,藤條“啪”的一??斷裂開來。
容舒凝眉,心中盤算著再浪費一株靈草救她?條命還是否劃算,?瞬重新看見鏡中的姜斐時,容舒唇角玩味的笑微頓。
姜斐并未墜崖,她的手死死扣著石縫,指縫的血流的越發(fā)快了,而?刻容舒才察覺到,她方才撞向懸崖的后背,也已被赤紅的獻(xiàn)血染紅。
就像她當(dāng)初為辛豈求藥的時候,也是?般,以自?的身體擋住九重階上的天雷,赤腳走過燒紅的銅柱。
如今,她如渾身被血染紅一般,扣著石縫的指尖也血肉模糊,卻仍吃力地攀爬,而后抓住了斷開的藤蔓,爬上了山崖,無力地躺在山崖之上。
手中,始終拿著那株仙靈草。
良久,她緩緩站起身,看著手里染了血的仙靈草,彎了彎唇笑了起來,眉眼晶亮。
容舒看著她的笑,眉頭皺得更緊。
她似乎……永遠(yuǎn)不??道“死氣沉沉”該是什么樣子。
之前為辛豈、如今為一個凡人,她竟能連命都不要嗎?
他自出生便養(yǎng)在?樓中,天?求他之人眾多,相應(yīng)的,他也會要那些人的肢體、命、寶物,可是多了,便太過乏味了。
有一個人可以為自?付出一切,是怎樣的?受?
容舒突然有些好奇。
“樓主,”門外,侍衛(wèi)悄然而入,“可要召見樓外相求之人?”
容舒沉默了良久:“不用。”
?著,他掃了眼水鏡,救了她一命,收幾分利不過分吧。
容舒玩味一笑,站起身:“我去人界一趟。”
……
容舒的好?度到10了。
姜斐聽聞?消息后,只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看她受苦,他竟?jié)q好?度?怕是有病。
她也再未多想,又在游方鎮(zhèn)修整了兩日,第三日傍晚,方才帶著仙靈草坐上了回程的馬車。
在馬車駛出游方鎮(zhèn)的瞬間,游方鎮(zhèn)上紅云翻涌,而過化作一縷青煙。
作書生裝扮的辛豈緩緩走在游方鎮(zhèn)的街道上,發(fā)間的銀簪??是簡陋。
又是十五月圓夜。
?刻他腳步微頓,轉(zhuǎn)頭朝身后看去,只來得及看見一輛簡陋的人界馬車消失在岔路口,盡是凡人的氣息。
辛豈自嘲一笑,收回目光。
如今的姜斐……豈會再來游方鎮(zhèn)呢?
他徐徐朝前走去,若是她來,?能發(fā)現(xiàn),?處比上次來,更繁華了。
可是他找不到她,她既還活著,人界不利??她療傷,可仙魔兩界,他找不到她的任何蹤跡。
夜幕降臨,游方鎮(zhèn)越發(fā)熱鬧了。
辛豈走在魚龍混雜的人群之中,他仍舊如?厭惡凡人的氣息,可是……姜斐卻似乎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而后滿眼笑意地看著他,眉眼彎彎的。
辛豈不由笑了笑。
“甘草梅水……”一旁,攤販的吆喝??傳來。
辛豈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去,婦人正站在一處攤位前,面前是一個個竹筒。
察覺到辛豈的注視,婦人眼睛一亮:“?位公子可要一竹筒?”
辛豈目光恍惚了?,好像有一晚也是月圓夜,她手中拿著竹筒湊到他唇邊,對他笑著?可好喝了。
婦人已經(jīng)將梅水遞到他面前。
辛豈看著竹筒,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而后輕輕啜飲一口。
他依舊如?厭惡凡間的東西,可卻想喝?杯梅水。
澀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齒之間,辛豈攥著竹筒的手一緊。
沒有那晚的甜。
辛豈還看到了舞火龍,看到了賣代面的攤位……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辛豈身軀一僵,像是回到那晚,姜斐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帶著青獸半臉代面湊到他面前想要嚇?biāo)梢娝徽Z時,怕他被嚇到的人也是她。
“公子,?是方才找您的銀錢。”婦人的??音傳來,一個錢袋遞到他眼前。
辛豈回神,看了眼錢袋,眼中的光逐漸黯然,化為一片漆黑。
他回了游方客棧,當(dāng)初曾住過的那間客房,是他唯一能休息的地方。
再也不能回魔宮了,每次回到那里,想到的總是??劍刺入她胸口的畫面,她用冰涼的唇輕吻著他,滿眼的絕望……
??上客房門,辛豈身上赤光縈繞,書生袍服化為一襲紅衣。
洞房花燭那晚,她?,他穿紅衣好看。
辛豈坐在床榻上,指甲也逐漸變成了駭人的黑色,尖銳的如一只獸,??發(fā)披散?來,瞳孔赤紅。
他終究沒能修成魔魅,而是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魔物。
她會嫌棄他嗎?
?是不會的。
?世上?么多的人,只有她不會。
她見過他受天罰時,骨肉化為一灘爛泥的惡心畫面,那時她都沒有嫌棄她,而今?也不會嫌棄他的。
可她……究竟在哪兒?
?夜,辛豈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在承受天罰,姜斐就在他的身邊,蜷縮在他的懷中,一遍遍地對他?:“不痛了,不痛了……”
第二日。
月圓夜過。
辛豈走出客棧,再欲離開。
店小二如常恭送著貴客,?瞬看到什么:“客官的簪子好熟悉。”
辛豈腳步一僵,看向店小二:“什么?”
“不是,”店小二忙解釋,“只是,我前幾日見到一位姑娘曾戴著,不過仔細(xì)看,和客官您?枚簪子有些不一樣……”
“姑娘?”辛豈??音艱澀,如只會重復(fù)店小二的話一般。
店小二指了指樓上:“前幾日那姑娘還住在客官那間房的斜對面,只是已經(jīng)離開……”
他的話并未?完,辛豈猛地轉(zhuǎn)身朝樓上走去,推開對面的客房門,里面早已空蕩蕩的,可地面卻滴了幾滴暗紅干涸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