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照這樣論,朱氏對自己真是好的沒話說,自己現在張口就要跟舅舅走,對她的名聲也是有害。婉潞的手拉住斗篷邊緣,牙不自覺咬住下唇,耳邊已經傳來吳媽媽微微的咳嗽聲,婉潞忙把唇放開。
這位吳媽媽要說起來,只有四個字,不動聲色,上次婉潞吩咐下人們把族里那些人打出去,還怕吳媽媽有什么話說,誰知吳媽媽連話都沒說,還是婉潞問起,她才淡淡一句,事又可為又不可為,既是可為的事,又何須多說?
要自己隨舅舅去了,不知吳媽媽要跟不跟去?此時已經來到朱氏門口,丫鬟們打起簾子,嘴里還在報:“大姑娘來了?!?
想起昨日在這里聽到的話,婉潞心里不由一緊,低頭走了進去。朱氏已梳洗停當,臉上沒有脂粉的她更顯得眼圈下一轉全是黑的,看見婉潞進來,朱氏招呼她:“來的巧,我剛讓他們熬了小米紅糖粥,你昨兒不是說想吃點甜的嗎?”
朱氏的話雖竭力平靜,但婉潞還是察覺她的笑容著實勉強,續宗還小,若她當真想要另嫁,族里的人是擋不住的,那時續宗又托付給誰呢?婉潞屈膝行禮,想到這里就又呆呆立在那里,朱氏沒有得到婉潞的回答,抬頭看著繼女,見她一雙眼有些呆滯地看著自己,昨日大嫂說的那些話,她定是聽的清楚明白,可是自己的心事又說給誰聽呢?
若面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自然可以說給她聽,告訴她為了一雙兒女也不會另嫁,可眼前的女孩,雖掛了母女之名,嬌軟的娘出口,續宗掀開簾子沖進朱氏懷里:“娘,不是有小米粥嗎?我要吃?!?
看見兒子大大的笑臉,朱氏把他摟進懷里,含笑道:“你這個沒規矩的,沒看見你姐姐嗎?”續宗這才抬頭叫了聲:“姐姐早?!本陀只厣砼す商撬频膶χ焓先鰦?。
婉潞眼里的呆滯已經散去,臉上帶上了淺淺的笑,上前摸一摸續宗的頭:“今日就要去學堂了,你都兩個來月沒有去了,先生教的你還記得嗎?”
續宗急急咽下一口粥,口齒有些不清地道:“當然記得,我已經在念詩經了。”說著扭頭對著朱氏:“娘,我都念到第三本詩經了,呦呦鹿鳴……”見他要往下背,心疼兒子的朱氏忙說:“知道你能干,娘也不要你赴瓊林宴,只要能赴鹿鳴宴就好了。”
續宗連連搖頭:“娘,你太沒志氣了,我不但要去赴瓊林宴,還要去折桂?!边@話說的不光她們,下面站著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笑起來。
在這種笑聲中,朱氏瞧著婉潞,她臉上的笑容十分溫和,自己嫁到平家八年了,從沒聽婉潞叫過一聲娘,一直都是太太。朱氏把心里的嘆息壓下,看著在那玩笑的姐弟倆,罷了,凡事何必求全,有續宗這么個貼心的兒子就夠了。
吃完早飯,續宗就去上學,平老爺活著的時候,本想請先生回家來教兒子,聽的旁邊村莊有位蒙師,是個積年秀才,學問著實好,也教出數個秀才舉人。平老爺親自去那學堂看過,不光那蒙師著實老道,那師母也是個慈愛的,待幾個學生甚好,更出奇的是,這蒙師并不因學生家境不好就打著罵著的,而是看誰有才就下死力去教。
平老爺走訪了幾日,又和朱氏商量過,與其請一個不曉得什么底細的先生回家來教,不如讓續宗去那學堂附學,多認的幾個同窗,照了這先生的教法,同窗也全是好的,日后助力更多。
朱氏也曉得丈夫是怕了族里那幾個弟兄了,自己也派了老成的下人去打聽過,回來的信說的都一樣,也就點頭應了,日日派管家送續宗去那學堂上學,好在離的不遠,不過一里來地。
這次平老爺去世,續宗告了假,有兩個月沒去,難怪續宗聽到要去學堂,心里歡喜不已呢。婉潞一想這事,再想起自己可是朱氏專門請人回來教,為了自己的女紅,也請過城里有名的繡娘專門指點,到了續宗,反讓他去別的學堂附學,嘴里那聲要隨舅舅走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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