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不由有些黯然,她這數年的習慣,自己又何必強要她改,又拍一拍婉潞的手,這才笑道:“夜深了,該去歇著了,你們送大姑娘回去吧。”
等在門外已經在打盹的春燕兩人聽到這聲,忙走進屋里,給婉潞披上斗篷,遞上手爐,朱氏起身替婉潞整一整斗篷的邊,掀起簾子看她們出門,出去時候婉潞回頭看一眼她,那聲在嘴邊的娘怎么也叫不出聲,終究還是一句:“太太,我走了。”就轉身而去。
小丫鬟在前面打著燈籠,婉潞扶著夏妍的肩,走出老遠似乎都能聽到朱氏的嘆息,這聲娘,要到了何時才能叫的出來?
鞭炮響,花轎到,新人進了門,朱氏雖還在居喪,按理是不該去的,況且她又是個寡婦,人家娶親這種事情能回避自然回避。只是四太太是個想法和別人不一樣的,總覺得要朱氏去席上坐坐,自家才有體面,至于寡婦不寡婦,吉利不吉利這些,統統不在四太太的想法里面。
朱氏也想去瞧瞧熱鬧,推辭一下也就去了,只是沒和大眾坐在一起,只在四太太房里擺了桌席,和族里幾個妯娌坐在一起。
去的也晚,新人拜完了天地,席面要開時候才去,見朱氏來了,四太太只覺臉上無比光輝,招呼她進了里面的席面,五太太她們陪著,自己再去招呼別的客人。
彼此問候一番,五太太見朱氏來了,話里不由帶了酸意:“上個月我小兒子滿周歲,請六嬸嬸過去,沒想到六嬸嬸推了,誰知今兒倒來喝喜酒,難道說是我們家的酒比不上四嫂家的?”朱氏正在和八太太說話,聽到五太太這酸溜溜的話,還沒張口呢就聽七太太又發作了:“五嫂子,你是不知道,六嫂長的這樣花一樣的,自然輕易不肯出來。”
五太太的話還算有來歷,七太太這一罐子的醋味又是從何而來?朱氏早不是去年那樣了,先笑著對五太太:“侄子已經滿了六歲,我昨兒還想找人和你說去,讓他過了年也去學堂。”五太太臉上露出喜色,她家大兒子已經上了學堂,錢什么的都是朱氏出的,小兒子雖過了六歲,不好再張這個口,聽了這話還是要多問一句:“那束?”
朱氏已經笑了:“我那日請人去和先生說了,平家族里送去的孩子,一概都是我這里出錢,一年四十兩銀子,到了年下打躉支去,四時八節的禮,每年兩套衣衫,都是照了別的先生給的,只是這誰家孩子要有出息了,考上秀才舉人什么的,要酬謝先生,那就不是我能出的了。”
這話說的五太太拍手笑了:“這是好事,六嬸嬸,難怪你有這么大福氣,原來是有這么大的氣量。”說著端起酒杯:“曉得你居喪不飲酒,我就先干了這杯。”八太太也跟著敬了杯,七太太本想接著說酸話,只是一來被打岔了,而來沒人理,氣憤地連飲幾杯,眼望著朱氏的臉。
素服,不施脂粉,就算今日來坐席,也不過多了只白玉簪罷了,坐在這群花花綠綠的女人中間,卻越發顯得出塵,七太太越看心里越憤怒,寡婦再嫁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若守不住,再嫁個老公也行,偏偏在這族里守著不嫁,若是個丑的也罷了,偏偏長的如花似玉一般,怎不讓人生氣?
七太太在那里生氣,朱氏和妯娌們說笑的極好,又坐了一會,等主人家再來敬過杯酒,就該預備告辭了,朱氏面上笑著,肚里這樣思量,猛然聽到外面的說笑聲停止,接著是碗筷落地聲音,最后是桌子倒地之聲,難道是誰不小心把桌子絆倒了?
誰知再傳來的竟是女子尖利的叫聲:“你家騙婚,先不說那像癆病鬼樣的丈夫,就說婆婆,竟要收了媳婦的壓箱銀子去,哪有這樣人家?”五太太手里的筷子落地,聽這聲音,倒像是新媳婦吵鬧,有婆婆也趁新媳婦初進門時候面嫩,去討要她壓箱錢的,但像這樣吵鬧出來,這還是頭一遭。五太太不由挑起門簾往外看,只是不曉得這新媳婦又不是第一回在成親當天吵鬧。
不等看出個什么,又傳來四太太的叫聲:“我家的媳婦,嫁妝銀子自然該我這個做婆婆的掌著,至于我兒子,要的就是你這個媳婦去服侍他,不然娶你回來做什么?”聽聲音,四太太也是氣急敗壞了,連八太太都忍不住站起身去,朱氏只是坐著不動,唇邊露出一絲笑容,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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