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朱氏請了十二眾僧人,辦了平老爺滿周年的道場,族里也有人來上香的。八太太和朱氏相得,自然一大清早就來到宅里,手里還拿了兩匹絹,一匹絳紫一匹淺紅,說是送來給朱氏娘兒倆裁衣衫的,這滿了周年,就能穿間色了。
朱氏也不和她客氣,吩咐楊媽媽收下,嘴里笑道:“就這樣兩匹,裁一件衣衫也不夠,八太太好大面子。”八太太拈起一塊梅花餅,白朱氏一眼:“得,人巴巴地從箱子底下翻出來的好東西,你還嫌少,拿來,等我送給四嫂去,她定不嫌。”
楊媽媽早把東西收起來,見她愛吃這些小點,又吩咐丫鬟端上兩樣新鮮點心,笑的滿臉皺紋都舒展開對八太太道:“八太太,您可要常來,您來了,我們太太也曉得外面的新鮮話,人也能歡喜些。”
八太太正和朱氏互相嘲笑,聽了這話收起笑容道:“六嫂你不曉得,過這個年,四嫂可一點也不舒心,從初二就吵到現在,前兒過元宵又吵起來,差點就去請對方親家去了。”
四太太家鬧的越兇,越是朱氏想看見的,只是可憐了旺宗,朱氏心里一嘆,這才開口:“算來剛滿月,就鬧成這樣,也不曉得旺宗侄子怎樣了?”
說到這個侄子,八太太頓了頓:“哎,雖說四伯四嫂是那樣的人,但旺宗著實和他們不一樣,明白道理,讀書又聰明,可惜遇到這樣的爹娘,娶了這么個媳婦,也是命苦。”
朱氏聽的有些黯然,楊媽媽已經來報族里旁人也來了。來的就是那幾位太太,她們的孩子都托了朱氏的福得以上學,這宅里有事,自然也趕了來,不一刻已聚滿一堂,瞧著倒比平老爺停靈那幾天還熱鬧。各人也帶了些禮來,不外就是白酒,雞蛋,掛面等物,甚而至于還有帶紅糖的,朱氏命楊媽媽統統收了進去,捧出茶來吃茶。
四太太不在,五太太就是年齡最長的,坐了首位,眾人吃茶閑話,不外就是過年的時候裁了什么好衣裳,打了什么新首飾,這各家也有到議婚年紀的子女,打聽下有沒有親戚中的子女有對的上的。一時說的也還熱鬧。突然有一個年輕小媳婦笑道:“四嬸子平時遇到這樣事情,是跑的最勤的,今日倒不見她來。”
這滿堂的人,都愣了一下,朱氏瞧向說話的,見是自己侄子輩的一個小媳婦,娘家姓賈,外人都稱她為賈大嫂,有人已撇嘴笑了:“侄媳婦,你來這里的日子淺,不曉得四嫂家的事情,她啊,這些日子怎么忙的過來?”
說著用粉色帕子捂住嘴笑,說話的是九太太,輩分雖高,年紀卻小,和賈大嫂還是一年進的平家。賈大嫂的公公,婉潞要稱一聲大伯父的,七年前病死,那時她的丈夫也才十五,族里的二老爺三老爺是早已去世,族長這個位子才輪到四老爺頭上。
四老爺見她家公公沒了,婆婆又是個病秧子,本還想把她家的家產也謀了過來,幸得那時初為族長,在族里還沒什么根基,又兼她婆婆有劈著,忙忙地在百日內把她娶回來,說要撐門立戶。
忙完這些,她婆婆也就油盡燈枯倒頭而去,賈大嫂那年雖才十六,卻也曉得些艱難,和丈夫兩人在家里把門關得緊緊,只說守喪,那些田地交予佃戶,靠著積蓄和田租過日,四老爺雖動了些歪腦筋,但人家過人家的,他也不好打上門去,這才罷手。
提起那段,賈大嫂還有些恨意,對平老爺也有些怨,這族里誰不是仰仗他家的,竟萬事不管,由著四老爺橫行,直到平老爺死去,朱氏的所為之后,賈大嫂才算對這邊的怨氣少了些,不然她是從來不上這邊來的。
心頭有怨氣,自然是要發出來的,一人要提,另一人就跟著講四太太家最近的事,不外就是婆媳成日吵鬧,四太太想擺婆婆架子,誰知媳婦哪肯聽她的?不是四太太的頭發被抓亂,就是新媳婦的膀子被掐青,四老爺忙著家里還不夠呢,哪還有時間去外面謀劃奪人家產?
她們說了一氣,賈大嫂看一眼朱氏,嘆道:“要我說,做族長的,本該是為全族表率的,誰知我們這位族長,不但不體恤族人,連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說出去也是讓人笑話的。”
九太太正講的有些口干,聽了這話拍手道:“這有什么,換個族長就成了,別人家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賈大嫂心里早想著這茬,聽了這話忙接口道:“族里的長輩論起來,說來說去,還是四叔叔年紀最長,他又是族長,這要換族長,怎么說也要長輩做主,他怎肯把自己換掉?”
說話時候,賈大嫂的眼一直看向朱氏,朱氏心里明白,她們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出面做主,朱氏只做一個聽不懂,七太太已經嚷起來:“九嬸嬸,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族里這樣大事,豈是我們女人家能管的,你縱對四伯有怨氣,也別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