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表弟妹程氏是個秀氣女子,瞧著還有些靦腆,她的父親是吳姑老爺的同年,在江南長大的她講一口綿軟的官話,聽到秦氏這樣說,臉上已經飛起紅霞。低頭聯袂上前給月太君行禮,月太君拉起程氏的一支手仔細瞧了瞧,臉上樂開了花:“果然是個出色女子,三奶奶你說的沒錯。”
秦氏還在嘰嘰喳喳,程氏臉上的紅暈更是鮮艷,水氏排開眾人上前笑著說:“三嫂總是如此,成日在家里說我們倒也罷了,今兒來了這樣一個新新的表弟妹,也不怕表弟妹笑話?”說的正歡的秦氏推水氏一下:“知道是你家鄉人,你就急不可待地上前解圍?”
水氏秦氏在那里互相嘲笑,蘇靜初和婉潞只在一邊含笑瞧著,月太君拉著程氏的手問些什么,秦氏一回頭瞧見,又笑著道:“老太君果然是見了新人忘舊人,我們這些舊人老太君連眼都不梢。”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一直不說話的趙致柔臉上也露出微微笑意,說笑一回,各人上前見過姑母,新添的孩子們也被抱出來見過姑婆,互送表禮,互相行禮,又忙亂了好一會這才各自重又坐下。
趙致柔這才開口道:“怎么不見大侄媳?”潘氏嫁進來的時候吳姑老爺還在京里任職,趙致柔歸寧時候見這個侄媳是個溫柔和順的,語之中也多過指點。況且她是長媳,每次歸寧時候別人見不到,她總是能見到的,此時不見,由不得人不奇怪。
聽到趙致柔提起潘氏,月太君和楚夫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趙大爺出了這事之后,侯爺命他在家閉門思過,把孩子們從他們院里挪出來,挪到楚夫人的上房。小院里面只留下他們夫妻兩口和兩個丫鬟,院門緊閉,一日三餐都是用轉桶傳進去,院門口安排了兩個婆子在那里守著,一步也不許離開。
什么時候放出來,要看他什么時候知道自己錯了,對外只說是生病要靜養。家里的事就由秦氏水氏幫著楚夫人料理。秦氏已經笑了:“大姑母真是老太君養的,這心偏的,叫我們怎么不吃味?”趙致柔是聰明人,聽了秦氏這打岔的話,知道里面定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只笑了笑就沒有再問。
丫鬟聲音響了起來:“四太太帶著郡主來了。”四太太自被月太君當著人教訓一番,只覺得臉上毫無光彩,這些日子都稱病不出來伺候,只是這大姑子歸寧,她做弟媳婦的怎么也要來一趟,不然會被人挑禮,這才帶著郡主兒媳婦趕過來。
月太君見了她,淡淡問了幾句她的身子,聽說她已好的差不多了這才道:“你大嫂事忙,你兩個侄媳又要去幫她理事,總也要有人陪著我說話才成。”四太太連忙應了,接著就道:“還忘了給婆婆道喜,方才傳過太醫來了,郡主有兩個月的喜。”
郡主比婉潞早進門三個月,婉潞的孩子都快一歲,郡主那里還沒動靜,若是個一般人家的媳婦,四太太早就催促了,媳婦來頭大,四太太擺不出做婆婆的威風,也不敢說一個字。此時四太太才發現娶個郡主兒媳婦的不好處。
唯一慶幸的是這只是郡主不是公主,娶個公主回家,那是連公婆都要先行國禮,后行家禮的主。
郡主有喜,月太君也是歡喜的,子孫多總是好事,只是郡主還是像以前一樣,說了幾句,問候過趙致柔就告辭了。大家又說笑一回,月太君要和趙致柔說她們母女的私房話,楚夫人帶著思梅她們回自己上房說話,秦氏水氏去理家務,大家也就各自分開。
出了月太君的上房,外面依舊陽光燦爛,奶媽們抱著孩子在前面走,婉潞和蘇靜初兩人在后面緩緩跟隨。一直不說話的蘇靜初突然嘆道:“這看起來熱熱鬧鬧一大家子,能說話的也沒有幾個,六嬸嬸,一想到你過完年就要隨六叔外放,到時我更是沒說話的人,心里有些難受。”
陽光和煦,智哥兒在奶媽懷里,用小手指不停地指指點點,蘇靜初的女兒玨姐兒睜著大眼瞧著弟弟,嘴里不時發出別人都聽不大懂的話語,這一幕本該和諧而美好,但瞧在蘇靜初眼里,就是帶有些落寞。
婉潞不由笑了:“二嫂真不愧是才女,時時感花濺淚,月圓思缺,人生在世,若時時只記得花落月缺時的落寞,豈不辜負這滿眼的繁花圓月?”蘇靜初的唇彎一彎,輕笑道:“道理總是這個道理,只是落花缺月是時時有的。”
婉潞又笑了:“二嫂讀的書比我多,難道連這點都參不破?世事豈能求全,若能花常開不敗,月常圓不缺,世間豈不少了許多好詩好詞?”蘇靜初的唇彎的弧度又大一些,婉潞已上前接過奶媽懷里的智哥兒,把他抱在自己懷里:“分開時候想著總會再遇,花落的時候期盼花重新盛開,人生不就多了一些歡樂,少了許多憂愁?”
智哥兒被婉潞抱在懷里,站直身子伸手去拉婉潞耳上的紅寶石墜子,婉潞順勢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臉上的笑意有一絲古怪:“就如這孩子一樣,剛降生的時候,誰知道他是賢是愚,但還是禁不住喜歡他,若都似二嫂一樣,想的太長遠,那人都不消做了。”
是賢是愚?蘇靜初想起被禁足的趙大爺夫婦,自己剛嫁進來的時候,聽丈夫說過,對長兄的傾慕之辭,趙府長子長孫,從小人人疼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自己丈夫,身份尷尬,雖有二伯母照顧,總不是自己親娘,活的有些小心翼翼。
誰知不過幾年之內,事情就變個顛倒,蘇靜初眼里那絲疑惑已經消失,她點頭:“說的是,我不過是有些感傷罷了。”婉潞停下腳步看著她:“二嫂為我離去而感傷,這是我的榮幸。”兩人相視一笑,在這個家里能得一知己足以。
趙致柔回了京,親朋舊友都要互相來往應酬一番,這眼看就是年下,各家又互相開始送禮,思君的婚事已經定下,喜期在明年三月初十,四太太要忙著給女兒收拾嫁妝。楚夫人是當家人不得閑,水氏秦氏在旁邊幫忙也不得空。
程氏是趙致柔的兒媳,也陪著自己婆婆出門應酬。自從聽說要選太子妃的消息,四太太就請了人過來給家里沒出嫁的幾個女兒教規矩,思慧思聰在那學規矩。月太君跟前少了人奉承,頂上的就只有婉潞,于是每日除了日常問安,婉潞還要帶著智哥兒在月太君跟前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