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賢都如此,只怕趙二爺那里的情形就更亂了,婉潞的眼里滿是溫柔:“這事雖說大,三叔也不是常在京里的,等他出了京,慢慢的就有別的事來把這事蓋住了。”
但愿如此,趙思賢摟緊妻子,那聲嘆息還是壓在心底,不管怎么說,先睡吧。
蘇靜初他們?nèi)沂窃谶^完中秋的第二日搬出趙府的,對他們的搬遷,月太君罕見地沒有發(fā)表任何看法。畢竟仔細想起來,她也曉得孫子孫媳難做,只在趙二爺帶著蘇靜初來給自己磕頭的時候,她嘆息良久才道:“小二,你是你二伯母養(yǎng)大的,我對你只是平平,我只對你有一句話,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你二伯母的恩德,你可不能忘記。”
怨恨?蘇靜初在旁低下眼簾,趙二爺面上依舊和平時一樣平靜,知道自己的娘命喪祖母之手,這個長久以來在他心里縈繞很久的謎團一旦得以證實,趙二爺不曉得該做何想。祖母是家里的大家長,自當尊敬愛戴。可另一個畢竟是自己親娘,就算她沒有養(yǎng)過自己一日,也有懷胎十月的艱辛。
生恩,養(yǎng)恩,趙二爺確實難以取舍,聽了月太君的話,他重重磕頭下去:“孫子不敢忘。”話里聽不出抑揚頓挫,也聽不出喜怒哀樂,月太君嘆氣:“我一生為人,都是為了趙家。”
趙二爺又平平接上一句:“孫子知道。”月太君的眼神很復雜,當日留子去母,為的雖是一點趙家骨血,但何嘗沒有贖罪的想法?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孩子長大后知道真相會怨恨自己,當當日的真相以一種最不堪的方式被揭開,月太君卻也感到一陣輕松,揭開了,總比藏著掖著怕人知道的好。
月太君點頭:“你二伯母把你教的極好,我乏了,你們走吧。”趙二爺又磕了一個頭,帶著妻兒起身,蘇靜初在快到門口的時候回頭望了太婆婆一眼,嫁進趙家時候,月太君也已老邁,但那時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氣,但現(xiàn)在,那股氣似乎不見了,有些凌亂的白發(fā),還有面上的疲憊。
蘇靜初微微搖頭,要說怪,要說怨,所有的根源都在老侯爺身上,可是沒有一個人去怪老侯爺,天道何其不公?抬頭看向丈夫平靜的雙眼,蘇靜初唇邊漾起一抹笑容:“爺,你以后定不要納妾。”
趙二爺?shù)拿碱^微微皺起,成親十多年,這是妻子第一次明確提出這個要求,即便她不說,自己也不會納妾的,嫡庶之爭,畢竟不是什么好事。見丈夫點頭,蘇靜初的笑容更大一些,兩人一路來到后門口,車已經(jīng)預備好了,從此后就能自立門戶了。
顧及著月太君,并沒有人去送送蘇靜初夫婦,婉潞都是兩天后才派了董媽媽去瞧瞧的。董媽媽回來后直嘆息:“那宅子,一看就是臨時尋的,又小又窄,二爺家用的下人,全加起來不超過七個,奶媽媽們也全打發(fā)了,從二奶奶進門,我就少見她動針線,去的時候,竟然在那里教姐兒針線,說才女雖好,但平時還是要過日子,就算我也忍不住心酸。”
婉潞雖曉得蘇靜初的日子只怕過的不會太好,聽了這話還是黯然,半日才道:“吃些苦也不是壞事,太過金尊玉貴了,說不定以后落難了,就不曉得怎么辦。”董媽媽的嘴不由張大,但還是順著婉潞的話:“奶奶是有見識的人,果然和我這婆子不一樣,照了奶奶這么說,回家我就和春燕說,讓她別慣著小孫女,該學的活要學。”
趙二爺?shù)陌嶙咴谶@種種事情之中,似乎都不值得一提,倒是秦氏閑聊的時候說了句,搬走也好,省了許多嚼裹,再加上放出邱家,面上瞧著人手是不足的,其實也沒少了多少,倒是每個月的工錢又少許多。這樣種種算起,一年也能省下千把兩銀子。
秦氏不過是閑閑說起,婉潞卻聽得心驚,千把兩銀子,在趙家不過個把月的開銷,但在秦氏口里,這省下的銀子派了大用場。趙家什么時候,連開支都不繼了?
婉潞也不好多問,人心隔肚皮,問的多了只怕秦氏心里有別的想法。悄悄問過趙思賢,趙思賢不當家理事,但也做了三年縣官,聽到妻子提起,只是嘆氣,趙家已延續(xù)百年,奴仆之中多有跟了趙家這么久的。對這些奴仆,不好用常奴相待,只有施恩,沒有減恩的。
初時不覺,后來時日長了,才覺得這些開支極多,漸漸日用開銷里面,光下人這項,竟占了一半還多。趙思賢嘆氣道:“這也是世家的常事,常有要放人的打算,只是這些奴仆在的年頭久了,一說要放出,就多有磕頭不肯的,出去雖說不為奴為婢,但靠著侯府這棵大樹,也不會經(jīng)風見雨。”
難啊,婉潞聽出丈夫心里的嘆息,都曉得根在哪里,但要真的下決心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背了罵名不說,最后更多的是吃力不討好。難怪連秦氏都嘆。
雖然雜七雜八的事情多,婉潞既是孕婦,也可以不管外事,只以養(yǎng)胎為要。京城的冬天又來了,今年的雪花有點大,婉潞坐在熏籠旁邊瞧著外面的雪花,對絲兒笑道:“要在金陵,這場雪一下,就可以賞梅了。”秋煙冬艷都是十月里嫁出去的,現(xiàn)在婉潞身邊的陪嫁丫鬟就剩下那四個小的,時日過的快,連里面最小的絲兒都已十五,聽到婉潞這樣說,絲兒停下針線笑道:“奶奶是想金陵的梅花了,等爺再謀一任外放,就可以去看了。”
可是,難啊。婉潞收起思緒,剛要說話董媽媽就走進來,面色有些慌張:“奶奶聽說了嗎?有禍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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