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行禮葉氏已經開口:“小九,你這是怎么了?難道是外面闖了禍?”九爺跪了下來,臉上已經有淚水:“大伯母,侄兒求大伯母允許把媳婦給休了吧。”楚夫人沒料到九爺出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再看他這一身,知道又是四太太在那里弄的,臉上露出笑容:“好啊,你倒是個好孝順孩子,為了你娘的歡心就把清清白白一個媳婦給休了,我還不知道我們府里竟有這樣一個孝子呢。”
楚夫人話里的孝子咬的極重,九爺只是跪在那里哭,沒有一個字分辨。饒是葉氏為人平和,也不由皺眉道:“九爺,你也未免太窩囊了些。”九爺只是哭不說話,楚夫人聽著他哭聲又覺得他有些可憐,他畢竟不是從四太太肚子里出來的,隔了一層和八爺不一樣。
等九爺哭了一陣楚夫人才嘆道:“你說的輕巧,無故休妻這話一傳出去,我趙府的臉往哪里擱?不說你還有個哥哥沒娶妻,這顛倒黑白的事做了,你那幾個現要議親的小侄子侄女,也會受這個牽連,你現時覺得順了你娘的話,你就是個大孝子,人人稱贊的,你卻沒有想到你此時順了,壞的卻是我趙家的名譽,是要人人罵的。”
九爺嗚咽不止,不曉得是哭自己還是哭九奶奶,等楚夫人說完了他才又磕一個頭道:“侄兒曉得大伯母教訓的對,只是侄兒命薄,投在姨娘的肚里,又不得哥哥們的喜歡,娶了媳婦媳婦也不討娘的疼,侄兒細細想來,侄兒這樣的人就不該活在世上,等休了妻,盡了這最后一份做兒子的心,侄兒就去尋個寺,剃了頭做和尚,也省得這樣的人在紅塵之中徒添煩惱。”
說完九爺已經不哭,臉上只是一片灰白,楚夫人那要罵他的話終于沒有說出口,只是嘆氣不止,葉氏除了嘆氣什么都說不出來,旁邊伺候的人也沒有一個敢說話。
過了許久楚夫人才嘆氣:“你這傻孩子,以為出了家就能一了白了?你還有兒子,你哥哥也沒娶妻,你,真能走得了嗎?”九爺抬頭,他活這二十多年,都是唯唯諾諾的,從沒為自己想過,楚夫人這問話他一時也答不上來。
葉氏長嘆一聲:“大嫂,九爺生就這樣的性子,你和他說他也……”葉氏后面的話竟然說不出口,只是看著面前這個侄兒,除了嘆氣好像什么都不能做。
楚夫人此時心灰意冷,搖手道:“罷了,你既要做孝子,我也不好攔你,要休要什么,你去和你爹娘說吧,只是九爺,你可有面目去面對你岳父?”還有你那個剛三歲的兒子?
九爺滿臉苦澀,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過了會兒才規規矩矩磕頭下來:“侄兒知道,侄兒謝過大伯母二伯母。”說完不等楚夫人叫他起來,就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楚夫人和葉氏再沒有心緒用飯,拿起筷子微微撿了幾顆米飯往嘴里放就放下筷子道:“收了吧。”這種事也不好勸,秦氏帶著丫鬟把桌子收拾干凈,告稟一聲就下去用飯。
葉氏看著楚夫人:“大嫂,這事?”楚夫人站起身,說出的話十分疲倦:“天要下雨,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第二天一早,四太太派人把休書拿了過來,隨之來的,還有九奶奶當日的嫁妝。九奶奶已經知道昨日九爺來說的話,足足哭了一夜,等到天亮時候那眼睛里已經沒了淚水,看著那休書只是不去伸手拿,水氏她們陪著她,那安慰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來送休書的是黃媽媽,她又像平日一樣趾高氣揚,見九奶奶不接,就把休書塞到她手里:“九奶奶,不,李家姑娘,這個你可要拿好,從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啊,好好拿了這休書重新嫁人去吧。”九奶奶抬起頭,并不像平日那樣,眼里分明有了怒火,突然站起身一巴掌打在黃媽媽臉上:“哪里來的奴才,該在這里大呼小叫?”
黃媽媽沒料到九奶奶敢打她,臉色一變就挽起袖子:“好啊,我不教訓下你,你就當……”話沒說完已經聽到水氏的聲音:“把老黃家的拉下去責十個板子,這樣不懂分寸的就該好好教訓才是。”黃媽媽頓時啞口,剛要梗著脖子說自己是四房的人,早被進來的婆子拉下去了。
水氏發落過,覺得心中那口氣才略平一些,伸手拍著九奶奶:“九嬸嬸,我們已經盡力了。”九奶奶覺得眼睛酸澀,但那淚怎么都落不下來,吸一吸鼻子:“四嫂,我知道,我只求等我走后,你能看顧下我那孩子。”水氏眼里的淚啪嗒啪嗒掉下來,除了點頭沒有別的話能說出來。
秦氏帶了人過來,見里面這樣情形,也覺得心里酸的很,讓丫鬟把拿著的東西拿上來:“九嬸嬸,婆婆說是她誤了你,這里有一百畝田地,婆婆說她也只有能盡這點心了。”九奶奶用牙緊緊咬住唇,只有這樣才能不哭出聲:“只是我命苦,怪不得大伯母,我也沒臉去給大伯母磕頭,還請三嫂去致意一聲。”
秦氏那淚終于落了下來,用手擦著淚點頭:“我知道。”婉潞進來聽見,扶住了九奶奶:“你爹娘都在外面任上,今兒一早我已經派人去和我娘說了,讓你先到我娘家去暫住一些時候,等你爹娘接了信,是去接你到任上還是就在京再行安置吧。”
婉潞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九奶奶那已干了的眼里又滾下淚,正要收拾了送她出門,外面匆匆跑進一個丫鬟:“六奶奶,四老爺回來了,正在廳上發脾氣,還請九奶奶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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