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覺左手邊上有什么東西,正在往自己手掌里鉆。
癢癢的。
大皇子低頭一看,就發現兩歲的小胖崽正鬼鬼祟祟地用小胖手指,朝他手掌下,戳進了什么東西。
大皇子緩緩攏起手,抓住小家伙偷塞的東西,抬手翻開手掌,發現是一顆被啃了一半的蜜餞……
他一臉納悶地低頭看向胖幼弟——
兩歲的七皇子仰著小胖臉看著大皇子,抬起小手抓一把空氣,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小嘴一嘟一嘟地做吮吸動作,示意大皇子要這樣享受他賞賜的半顆蜜餞。
大皇子哭笑不得,看了眼掌心半顆蜜餞,有點嫌棄。
哥哥心領了行不行?
可年幼的弟弟一遍一遍重復著教他吃蜜餞的動作,顯然要他嘴也要領賞。
大皇子無奈地把蜜餞塞進了嘴里。
七皇子還不滿意,小嘴一嘟一嘟,教他享受美味的秘訣。
大皇子忍辱負重,順從地學著弟弟愚蠢的動作,嘟了兩下嘴。
就是這一剎那。
七皇子張開小嘴,一直以來冷淡的漂亮眼睛,突然彎成兩道小月牙。
他朝哥哥笑了。
大皇子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被自家胖弟弟融化的。
那以后,大皇子有機會就會陪著弟弟。
漸漸發現,真心的陪伴與關愛,會讓弟弟變得稍微像尋常幼兒一樣活潑調皮,偶爾也愿意與人交流。
一年后,弟弟有了一個叫薛遙的小伴讀,開始越發愿意跟人親昵了。
六皇子已經記不太清七弟性格古怪時期的情形了,此刻七皇子漸漸疏離的神色,一下子讓他記起了久遠的那種感覺。
“七弟,別怕,父皇很快會好起來的?!绷首有÷暟参俊?
半個時辰后,皇帝又醒過來,這回終于養起了一點精神,開口問了句:“錦安回營沒有?”
三皇子答話:“父皇不必擔心,契丹使者翌日即將來營談判,大哥若沒落入契丹之手,咱們立即要求帶人渡河搜尋?!?
皇帝閉上眼,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
他了解大兒子性格,若是知道他遇險,太子肯定會第一時間設法營救,如今行蹤不明,很可能昨夜已經遭遇不測。
已經沒力氣悲傷地皇帝此刻想起出宮前,那個外邦泊姨說的話——
“此戰必定得勝,只是陛下與太子殿下不宜參戰……”
這句被皇帝輕視的預,此刻像轟鳴的雷聲一樣反復在耳邊炸響。
因為泊姨近十年來再未準確預過任何一件事,這句喪氣話,皇帝根本沒放在心里,倒是離開前隨口調侃了一句:“太子劍術聞名天下,若是連他都敗于契丹賊人馬下,朕還有哪個兒子能擔得起這萬里疆域、百兆子民?”
那一刻,泊姨并不知道皇帝只是隨意的調侃,還以為他真的在向自己征詢意見。
對汐妃忠心耿耿的泊姨,并不清楚漢人立儲的規矩,只想著若是能替主子的兒子謀下這大齊江山,未來又何須再求旁人的恩寵?
她幾乎沒太考慮,就頷首回答:“除了太子殿下,皇七子寧王若擔大任,定能不負社稷之托!”
皇帝被她的回答說得一愣,想到這外邦巫婆本是汐妃的奴婢,立即猜出她是想給舊主謀利。
這話說出來,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皇帝只是開個玩笑,這老太婆居然說出這種話,那就是心里假設他跟太子會丟了性命。
皇帝雖然有些窩火,但畢竟這問話是自己挑的頭,也沒必要跟個大字不識的老婦較真,也就沒處置她,但還是嚴厲地威脅了一句,讓她以后不準妄議政事。
而此時此刻,奄奄一息的皇帝,腦子里一直在回憶泊姨說的話。
他緩緩側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四個兒子,又把目光轉向一旁陪侍的太監:“扶朕起來?!?
“父皇!”三皇子立即關切地哽咽道:“您傷勢未愈,就躺著吩咐兒臣罷!”
“朕有大事要定,躺著不像樣子。”皇帝神色威嚴。
太監只能上前小心,把皇帝扶靠在軟枕上。
皇帝閉著眼睛,招呼隨行的兵部尚書:“卿去準備紙筆。”
大臣已經知道皇帝這是準備擬遺詔了,只能忍著悲痛退出營帳,取來紙筆。
皇帝依舊閉著眼,淡然地開口:“朕以菲薄,紹承祖宗丕業二十七載……”
“父皇!”幾位皇子立即驚聲呼喊。
皇帝緩緩搖搖頭,讓他們不要出聲,繼續總結了自己一生的功過得失。
到了宣布即位皇子的時刻,三皇子眼神放空地望著地板,微張著口,手心全是冷汗。
這是他極度期待時的樣子。
皇帝說:“皇長子英姿厚德,上遵祖訓,下順民情,原應即皇帝位,卻因救駕音訊全無,暫且改立……”
這下不止是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也同時捏緊了拳頭。
六皇子希望皇上照順序立二哥為儲,萬一大哥是被契丹人抓走了,回來后二哥一定會讓位給大哥的。
四皇子心快要跳到嗓子眼,還不忘轉頭對三皇子鼓勵的微笑,讓他緩和心情。
可事實上,四皇子心情很矛盾。
他毫無尊嚴的給三皇子當了這么多年跟班,好像就是在等待這意外的一刻。
佟家處心積慮在太子爺試行新法期間使盡手段,都沒能讓太子下臺,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意外,三皇子果真是天命所歸,一旦三皇子即位,四皇子這些年的忍辱負重,就能換取一世的榮華與地位。
可是,不知為什么,四皇子竟然隱隱希望皇帝改立的儲君,是二皇子。
皇帝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個兒子,最終定格在七皇子臉上,繼續道:“改立賢皇子寧王為儲,文武群臣協心輔佐……”
這句氣若游絲地話猶如驚雷一般,震動了整片營地!
六皇子和四皇子驚愕地微微轉頭看向七弟。
三皇子像被雷劈成了焦炭,許久,才僵硬地轉頭,一雙吃人般的目光,驚怒至極地看向新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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