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這小玉說師娘們什么的,你娶妻啦?莫非還不止一個?”真人特意在“師娘們”的“們”上加重了語氣。
果然齊放又紅著臉道:“徒兒萬幸,元昌二年,當今圣上保媒,指婚了青氏,同日皇后保媒,指婚卜氏,故而有了兩位夫人”
“呀呀呀!這運改得也忒邪乎了,好好一天煞孤星娶了兩個老婆,還收了這等漂亮忠心的女弟子伺候左右的,我金谷門里何時修來這等福氣啊,偏又這般伶牙俐齒的!是叫小玉呀!”
那真人本來掩在長長的白眉下,看不真切,這下瞪大了眼珠,我才發現那道長的目光清澈至極,似一潭春水,深可見底,卻又無法探及。
他語速極快,滿面唏噓不已。小玉見真人夸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認認真真地伏地行了大禮。
那真人將她扶起來,無限唏噓道:“哎呀,貧道年輕時就一直有個夢想,要多收幾個漂亮女弟子,將來走出去也威風,可惜你師祖典雍就是不讓,忒古板了!故而老道一生只收了幾個蠢蠢的男弟子而已,唉!”
林畢延同金谷真人同是典雍真人的弟子,竟也幫著金谷真人一起惋惜地點著頭,連韓修竹也笑了,可見情況屬實,場中氣氛一下子被逗樂了。小玉撲哧一笑。
真人大眼珠子骨碌一轉,嘿嘿笑道:“小玉啊,你可莫要笑,將來指不定還要多謝貧道為你找到心里那個如意郎君呢。”
小玉一下子滿面飛霞,諾諾稱是,躲到我身后去了。
真人目光一轉,又走向于飛燕。“咦,這位滿身金戈利氣,威震寰宇,又兼血腥之氣甚濃,想必是位久經沙場的將軍吧。”
那真人仰頭盯著于飛燕,稀奇地看了兩眼。于飛燕抱拳恭敬道:“在下于飛燕,確實少時從軍至今。真人所救的蘭生乃是在下的義弟,但求真人為我這苦命的義弟謀個出路才好。”
那真人在嘴里念了一遍于飛燕的名字,慢慢掐指一算,滿面了悟地哦了一聲,旋即肅然起敬道:“了不得,怪道這一身浩然正氣的,果然是拯救萬民于水火的于大將軍。將軍滿門忠烈,后世子孫亦是朝廷國基,萬民福祉,小道更受不起了。”
轉而那雙白眉又微微一皺,諄諄囑道:
古今將相今何在?白骨隴頭衰草堆。
何似南山閑品菊,竹籬茅舍自在飛。
于飛燕一怔,不及開口,那金谷真人目光一閃,瞬間便來到我的面前,略帶夸張地俯頭笑著望我。其時的我正抱著蘭生,滿面涕淚,驚魂不定,估計離當年小放所描述的什么月華濺玉、仁而智勇的花樣貴人相去甚遠。他聽著齊放對我的介紹,看我的目光一片深沉。
我想那真人武功蓋世,天下折服,韓修竹亦看他薄面,放蘭生一命,我便趕緊擦了擦臉,向那真人俯身道:“花木槿但求真人,救我兄長一命。”
我等了半天沒有回復,慢慢抬頭,卻見那真人正細細端詳著我,撫著及胸的長須嘆道:“果真是星轉運破危厄解,一番風雨一番奇。這位娘子乃是破運星的命格,又是小放的花樣貴人,這孩子就算有再硬的孽根妖魄,得遇娘子便自會解厄,娘子如何求我呢?”
金谷真人對我嘻嘻笑了一陣,輕輕將我扶起。
然后,真人雙目又有一絲隱憂,竟垂憐地對我嘆道:
錦魄本應歸故里,他鄉卻認作故鄉。
浮生只恨無多聚,花落紫川孤命償。
似花還似非花去,緣盡半生殘月涼。
“既然終是要歸去的,以早為妙啊。”
我心下大驚。那兩句“錦魄本應歸故里,卻認他鄉是故鄉”,聽上去竟似這個真人在暗示我并非這個時空中的人呢?還有那句“半窗殘月緣盡時”,竟同那暗宮妖叔所唱的歌謠一樣?
不想那韓修竹面色卻是大變,看向我的雙目滑過一絲厲芒,轉瞬即逝,不悅地接口道:“老金頭,這位是大塬朝的皇后娘娘,同于將軍皆是大塬重臣。娘娘同圣上伉儷情深,恩愛忠貞。圣上為了娘娘,甚至不選秀女,不納妃妾,天下皆知。就連市井挑夫都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你怎的要拆散人好好的一雙夫妻呢?你讓娘娘歸去,娘娘的故里建州花家村,早在元武四年被大水沖走了,這又是能回哪里去?沒了娘娘,圣上如何安心國事,專于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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