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張旗鼓地誥封碧瑩,在所謂的安撫背后,想必是將計就計地引出明風卿好一舉殲滅。果然想騙過敵人,便要先騙過自己人。
可是非白為什么不能提前知會我一聲,這樣我就能更好地保護他和碧瑩。
難怪賞給碧瑩那件倩素紅的吉服,什么誥封大禮服,名貴織錦,以示榮寵,因為這件大禮服最顯眼,又安排碧瑩同我同席,這樣明風卿會顧忌碧瑩而不會傷害我,自己還是第一目標。
我閉上眼睛,心中痛苦地想著。非白,你為什么要瞞著我,為什么要獨自承受這一切?
天快破曉時,林畢延非常疲累地走了出來。我們都站了起來。
林畢延對我們搖了搖頭,“傷勢太重了,恐怕就在這兩天了。”
林畢延走到我面前,沉痛道:“安和公主想見皇后。”
我們走進屋內,侍女正在收拾,屋里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我不想讓碧瑩害怕,盡量裝得沒事人似的走向她。碧瑩對我平靜地笑著,忍痛對我伸出手來。我快步走到床前。她的嘴唇沒有一絲顏色,靠著我的肩膀,低聲問道:“那真是我娘親嗎?”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她的嘴角悲涼地牽了牽,眼神滿含悲凄,“這段時日,她將我照顧得真的很好好妹妹,你說她是不是出自真心呢?”
我再次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怔怔地看著床幾上放的一件蓮花紋樣玫紅披帛,那是前幾日扮作阿黑娜的明風卿為碧瑩做的,當時我們幾個都夸阿黑娜恁的手巧,想是一片護主之心全放在這披帛里了。
淚水慢慢滑下,她對我說道:“好妹妹,幫姐姐葬了她吧,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心中悲慟,只對她溫笑道:“知道了,你只管放心養病便是。”
她卻淡笑起來,“你又誆我,我知道我馬上就可以見阿芬了。”
我正要勸她幾句,這時外面有宮人唱頌:“圣上駕到。”
非白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披風不及褪下,帶著風雪的氣息走了進來,他的面色略白。碧瑩示意我扶她起來見駕,非白欲免,碧瑩卻堅持要起來,我便讓碧瑩斜靠在我身上,她像以前一樣緊緊拉著我的手,面對著非白。
“請陛下恩準,原氏與明氏之恨,宜從妾止,”碧瑩靠著我,喘著粗氣,對非白說道,“就讓妾的血洗清明氏的罪孽吧。”
非白久久凝視著碧瑩,最后誠摯地長嘆道:“明氏的罪孽由安和公主一人來背,太不公平了。”
“不,陛下,”碧瑩淡淡地笑了,“妾是一個將死之人,亦曾滿身罪孽,這很公平。”
非白答應了碧瑩的要求,然后碧瑩又提出了最后一個要求:想見錦繡。
非白微詫。碧瑩平靜而無畏地回視著非白,微笑道:“妾平生孤苦,唯有小五義扶妾危困之時,妾自知時日無多,還望陛下以寬厚仁德之心,能讓妾放心離去。”
非白的鳳目看著碧瑩,沉凝起來,最后略一點頭,喚道:“偉叢,讓龍禁衛以金牌令快馬請太皇貴妃來見安和公主。”
錦繡風塵仆仆到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寅時。
她穿著一身半舊寬大的僧袍,長發披肩,饒是如此,仍然難掩天生麗質,傾城之貌。宮燈下的她沉靜地看了我一眼,等紫瞳掃到碧瑩時,微微一凝,快速地垂眸避過。
她略顯高傲地向我們傾了傾身,滿帶冷意地說道:“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安和公主。”
碧瑩也定定地看了幾眼錦繡,微微一笑,“太皇貴妃還像以前一樣,貌美如花,仿佛一切就在昨日,剛剛與太皇貴妃分手。”
錦繡漫不經心道:“不知安和公主讓陛下召妾前來,有何用意?”
碧瑩淡笑如初,“妾父親早亡,生母離棄,只有小五義相濟,如今妾之將死,其亦善,不過是想看看眾兄妹罷了。”
我咬牙扭頭瞪向錦繡,她似是回應了我的目光,又深深地看了幾眼碧瑩,優雅地輕拈僧袍的下擺,盈盈跪下,以頭伏地,寬大的宮袖拂過,她沉沉道:“請三姐恕罪,一切皆是錦繡的錯。”
“只是,”她抬起嬌軀,無畏道,“請三姐明白,若時光倒回,錦繡還是一樣會誣陷三姐,逃出魔窟生天,換來這一生榮華。”
我氣極怒極,低喝道:“錦繡。”
碧瑩淡然一笑,毫無怪罪之意,只看著錦繡說道:“又逢故人長下淚,世事回環皆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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