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心說出這話來，石桂倒對她刮目相看，只當(dāng)小姑娘經(jīng)了事，倒有了成算，她本就是個聰明的，所欠的不過是心氣太高，分明知道馮嬤嬤瓊瑛心里的打算，卻偏偏放不下顏面去哄騙籠絡(luò)這兩個人。。

哪知道葉文心第二句話，便是讓石桂去翻書箱子：“你把那《孫子兵法》替我翻出來。”石桂一噎，眨巴了眼兒看著葉文心，她卻反過來告訴石桂：“這才是好書呢，我且得想想法子?！?

石桂恨不得嘆息，才還聽她說得有模有樣，卻原來是紙上談兵，不能挫了她心志，去了西廂小間里翻書，葉文心看得雜書頗多，香譜也有琴譜也有，一溜兒排開，兵書卻是藏在最下面的，仙域志翻得書角都皺了起來，兵法還跟新的一樣，石桂隨手一翻，墨香味兒還沒散，顯是很少翻動。

葉文心連想法子都這樣文氣，石桂也知一朝一夕急不來，就讓她看了書，出門續(xù)水的時候遇著滿面寒霜的瓊瑛，還有跟在后頭沖她使眼色的玉絮。

六出九月幾個立在廊下，院子里頭剎時就傳遍了，哪個都知道馮嬤嬤是挑剔石桂去的，有替她掛心的，譬如六出，也有等著笑話的，譬如九月，可誰也不曾想到她不傷毫毛的回來了，還得了一匣子點(diǎn)心。

馮嬤嬤見天笑眉笑眼的，來的日子也還短，原來姑娘這院里頭的事都是由著任嬤嬤打理的，可這些丫頭天生便知怎么在大宅里頭討生活。

任嬤嬤看著是個板正的人，待她們卻能睜只眼閉只眼，便是犯了錯也不會過份苛責(zé)，換了馮嬤嬤來，人看著是笑盈盈的，說話也很是和氣，可幾個丫頭就是不敢在她跟前造次。

六出素塵看石桂的眼神又不相同，瓊瑛也是叫氣得狠了，指了石桂便道：“姑娘這會兒病著，咱們都恨不得她多養(yǎng)養(yǎng)精神，你倒好，還哄了姑娘看書勞神，安的是個什么心?！?

石桂手上提著銅壺，立在階下看過去，見瓊瑛橫眉立目，抿嘴一笑：“瓊瑛姐姐可是看茬了，姑娘讓我找的書，說是整日躺在床上，精神反一日不如一日，看看書也好排解排解?！?

瓊瑛還是頭一回使這樣的威風(fēng)，卻似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石桂說完這句也不再跟她理論了，自去取了滾水來，讓她這番火氣落了個空，連六出素塵兩個都趕緊轉(zhuǎn)身回去，怕她失了臉面，再來尋別人的不是。

石桂從來不是軟柿子，瓊瑛在她這個碰了軟釘子，看看屋里那個必是站在石桂這邊，馮嬤嬤又不知怎么叫這丫頭哄了，怎么也想不明白，馮嬤嬤吩咐她的時候可沒個好臉色，還能被她哄好不成？

心里越發(fā)忌憚了石桂，甩了簾子進(jìn)門，讓葉文心養(yǎng)好傷去吳家的宴會是不能夠了，讓葉文心首肯那教規(guī)矩的管教嬤嬤進(jìn)來，更是千難萬難，馮嬤嬤交待的差事沒一件辦得到，瓊瑛咬了唇，拿眼睛的余光去看玉絮，要是馮嬤嬤把差事交給了玉絮，她哥哥的差事可就黃了。

石桂回屋想把手鐲收起來，這么個圓環(huán)套在手腕上總要露餡，她才進(jìn)屋子，九月就跟著進(jìn)來了：“你可真了不得，院里都替你捏一把汗呢?！?

九月是想問問石桂怎么討了馮嬤嬤喜歡的，她有這么一樣討人喜歡的本事，春燕喜歡她，葉文心喜歡她，連馮嬤嬤都能對她網(wǎng)開一面，九月細(xì)看石桂，生得確是好的，可要進(jìn)院子，總要先挑長相，生得好的多了去了，怎么偏偏是她呢？

石桂不好實(shí)話實(shí)話，只得笑道：“哪里就像你說得這樣兇險了，馮嬤嬤又不吃人，她問我答，我答得好，自然有賞了?！?

九月當(dāng)然不肯信，她一個心心念念要回家的，卻幾次三番得了寵，說她沒心計哪個肯信的，看著石桂蹲下身，掀起床單來，往那木板床底下藏的小箱子看了一眼：“除了點(diǎn)心，你還得了什么？”

石桂裝著找貓，財不露白的道理她很明白，作勢往里探頭：“我找貓兒呢，姑娘這么懶在床上，不如找這兩只小東西逗逗她?！?

兩只小貓崽子來的時候身上茸毛都沒長齊，這會兒已經(jīng)毛茸茸的，還不會跳，卻很會爬了，從繡籮兒里頭爬出來，滿屋子亂爬，石桂找著一只，另一只懶洋洋在繡籮里睡覺，裝了貓兒出去，九月還盯著桌下面的木頭箱子，扁扁嘴兒，嚅嚅道：“就沒一句實(shí)話，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個心眼子?！?

葉文心看兵法看得出神，這些個招式卻是一招都不會用，石桂抱了貓兒來，她摸了兩只小東西，把書遞給石桂：“你看看，可有心得。”

屋里旁人都不識字，她大大方方的遞過來，石桂就端端正正接了，瓊瑛再忌恨也無法，只聽見葉文心說：“這些字倒是都明白的，真要辦起來，倒不明白了?！?

石桂抿了嘴兒一笑，她漸漸習(xí)慣了看豎寫的書，翻到《用間篇》，點(diǎn)一點(diǎn)因間內(nèi)間兩句：“這且不是別個在用的，姑娘早已經(jīng)在辦的，竟還說不會?！?

她點(diǎn)的是反間一句，葉文心嘆一口氣：“真這么容易就好了?！?

石桂知道她心里沒譜，有意說一說罷，屋里處處都是眼睛，特別是瓊瑛，此時恨不得把耳朵都貼上來，石桂干脆道：“我倒有一句，只說出來不好意思，還請姑娘看一看?！?

不能說，那就寫，拿手指頭沾了水，在桌上寫了出來，順?biāo)囊馑膫€字，葉文心抬頭看她，撫卷笑道：“大妙。”

說到“妙”字，兩只小貓崽子竟跟著“喵”起來，葉文心笑得面上泛紅，到底病中，說笑一回就有些乏力，重又躺倒下去，就讓這兩只貓兒爬在床上，正要睡下去，玉絮進(jìn)來了：“院子里頭錢姨娘發(fā)動了，咱們可要預(yù)備些禮？”

葉文心蹙了眉頭：“她一個姨娘，怎么發(fā)動了還特意往咱們這兒說上一聲？”

玉絮笑起來：“是我往姑太太那兒去了，早先姑太太派人來問，我得閑就去回了話，領(lǐng)了些香料珠子出來，腳還沒踩出鴛鴦館的門呢，就匆忙忙進(jìn)來個小丫頭，說是姨娘發(fā)動了，這么一想，也只有遠(yuǎn)翠閣的那一位?！?

瓊瑛一聽便怔住了，鴛鴦館來人她不知道，玉絮竟也瞞著沒說，覷了空自家過去露臉了，心里這口氣越發(fā)難平。

玉絮得用，也是石桂樂見的，趕緊相幫一句：“我原在太太那兒的時候，太太就很寵愛錢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