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蝶眼觀六路,見春菱一走,立刻挑了一張靠窗的床鋪。這床相對隱蔽,還離著妝臺最近,不管梳頭或是放東西雜物都更方便些。只是她坐床上仔細(xì)一瞧,見被褥枕頭顏色看著發(fā)舊,心里便有些不高興,用眼睛悄悄一瞄香蘭,見她正對著墻上掛的畫出神,便輕手輕腳的抱了床上的被子枕頭和另外一張床上的換了一換。m.biqikμ.nět
香蘭早將銀蝶的動作看在眼里,只裝看不見,心里暗暗搖頭,待將屋子看過一遍,便撿了個靠門的床,將輕軟的幔帳撩開,只見床上鋪的是石青色金錢蟒被褥,玉色紗枕頭,枕頭旁還有一只繡了折枝花卉的半舊香囊,放了寧神辟穢的藥材,拿起來一聞還夾雜著一股茉莉香氣,香蘭摸著香囊的流蘇,說道:“這兒的住所用度比羅雪塢都強(qiáng)一大截子,難怪都說林家是富貴鄉(xiāng),我看這屋子比尋常姐的繡房還強(qiáng),居然是給丫鬟住的。”
銀蝶見房中陳設(shè)精美,興奮得雙目放光,左顧右盼贊嘆不已,但聽香蘭這么說,偏做出不屑的模樣道:“這有什么?不過是給粗使丫鬟住的地方你就驚成這樣,等見了主子們住的正房,眼珠子還不掉下來……也難怪,原先你是伺候表姐的,哪見過真正富貴的屋子。”
香蘭微微皺眉,不想為雞毛蒜皮的事同銀蝶起爭執(zhí),干脆裝聽不見,只將包袱解開,把里面的東西一一取出。
忽聽見有腳步聲,林錦樓掀了簾子進(jìn)來,香蘭和銀蝶慌忙站起來,垂著手站著,有些局促。林錦樓眼睛一掃,見香蘭站在床邊,低眉順眼乖乖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他原就生得英挺俊朗,這一笑眉眼生輝,銀蝶撩起眼皮瞧了一眼便有些呆,原先春燕管得嚴(yán),林錦樓一來,所有丫鬟都不讓靠前兒,平時離得又遠(yuǎn),何曾這般近的見過主子,銀蝶臉兒立刻便紅了。
林錦樓看見香蘭,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了些,道:“不必拘著,日后你們便住這里,按著規(guī)矩好好伺候了主子,我必定有賞。”
香蘭還在遲疑,銀蝶早已脆生生應(yīng)道:“大爺放心,我們必然好好伺候嵐姨娘,這也是我們應(yīng)盡的本分。”
林錦樓看了銀蝶一眼,點點頭,又看了眼香蘭,見她仍是埋著頭一動不動的模樣,想引她說兩句話,屋里卻還有旁人在,想著來日方長便胡亂吩咐了兩句轉(zhuǎn)身走了。
當(dāng)下屋里沒了旁人,香蘭也沒心思收拾。這一日種種變故讓她身心俱疲,渾身攤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想到今日險些被辱,腿還有些顫,心里又恨又怕;方才在林老太太面前一番表演陳情,更耗盡心力;后來曹麗環(huán)被逐,她自個兒跟做夢一樣到知春館嵐姨娘跟前聽差,還莫名其妙升了二等,又有些喜悅。這一天悲喜交加,事發(fā)突然又詭異,香蘭總有種莫名的惴惴,只是她此時太累,不愿再去想了。
銀蝶顯是心情極好,將包袱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來,她是個自來熟,嘴里有一句沒一句的套問香蘭家中情形,聽說她爹只是個古玩鋪子的三掌柜,立時又將身價拿捏起來,捂著嘴兒笑道:“我爹是京郊那處莊子的二莊頭兒,就他的身份,若是在府里當(dāng)差,大也是二管家的身份,最差也是個執(zhí)事,大爺對他器重得很……我堂姐含芳是在綾姑娘房里當(dāng)差的,極有頭臉,哪個丫頭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姐姐’。”
香蘭聽她吹噓實在不耐煩,又不想得罪對方,便時不時“嗯”一聲,也不答腔。
銀蝶忽嘆了口氣:“我原以為春燕走了我便能換個差事,哪怕能去伺候姐也是個體面長臉的差事。誰想還是伺候姨娘……嘖嘖,只怕日后難有什么大出息。”
香蘭歪在床上,含著笑說:“我倒知足,若是嵐姨娘性情和順些就更好了。”筆趣庫
銀蝶也寬慰自己道:“這倒也是,聽說嵐姨娘是太太親手抬舉的,還是良家出身,春燕只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只在西廂占一間屋罷了,嵐姨娘可是正經(jīng)的姨奶奶,自個兒就住了一整個東廂呢,要是這回一舉得男,咱們的日子興許比姐跟前伺候的還風(fēng)光。”
香蘭只是笑,并不搭腔,心中卻想:“這不過是暫時呆的地方罷了,給人當(dāng)丫鬟的,再風(fēng)光能風(fēng)光到哪兒去,還是靜下心來好好打聽謀劃,能脫籍出去才是正經(jīng)。”
一時二人無話。銀蝶收好了東西,也在床上躺下來,輾轉(zhuǎn)反側(cè),回想自己使了半天銀子,家里托了她堂姐含芳,又托了個有頭臉的婆子,最后春菱才松了口,收了根金釵,把她從粗使的茶房里提到嵐姨娘房里,她原還有些不樂意,可如今瞧著卻有些心氣兒了。又想到林錦樓俊朗非凡,身量挺拔,氣度尊貴風(fēng)流,今日眼角眉梢都含著笑意,只感覺心里有一只耗子撓來撓去,說不清什么滋味,細(xì)琢磨還有些羞人。她實在躺不住,忍不住開口道:“大爺今兒個對咱們笑了呢,你瞧見沒有?可俊了。”
香蘭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順著答道:“確實俊,也就大奶奶那樣的美人兒才跟他相配。”
銀蝶憶起趙月嬋花容月貌,姿態(tài)冶艷,自己是萬萬比不上,心中竟有點氣惱,道:“大爺跟大奶奶很不相諧,縱她生得美,也不討大爺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