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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長安。
炎炎夏日,天空是一片白色,長安城內車馬駢闐,空中飄散著一層層塵埃。而烈日高懸在塵埃上空,光芒像是一道道金色的火箭,火焰直射到地面,幾乎將皇城燒成個大窟窿。光芒又化作一道道利劍,直挺挺地刺入人們在空氣中的皮膚。每個人都成了油炸猢猻,心浮氣躁。
這一日,朱砂帶著幾個重火宮的弟子來長安接平湖春園的一批貨。因為臨時馬車壞了,便將碰頭地點從白虎門改到了東市的長安春飯館。
長安春飯館一如既往,門前人來人往,門內賓客如云。只是這一日,擠在門外的卻有不少老客人。
一炷香前,長安首富司徒雪天的小兒子司徒賢就被店小二推出來,坐在地上翻滾了很久,才被大哥司徒給捉走,臨走前還丟下一句:“等我爹把你們這個破館子買下來,看你們再跟我放肆,哼!”
掌柜的一邊跟司徒賠禮道歉,一邊解釋這一日是真沒法子,里面坐的是個人物,實在惹不起。司徒再三詢問是誰,掌柜的都只得拱手嘆道多必失,許老板說了,改日一定親自上門賠不是。
當然,司徒雪天不是沒有辦法買下長安春飯館。只不過就算這會兒把這一塊的樓都買下來,他也只有站在門外的份。
這一天被趕出去的貴客不少。掌柜的心痛得要命,許老板卻笑得合不攏嘴——他正在自個兒的房間里清點那一大箱元寶,用一口閃亮的金牙對著元寶咬來咬去。
然而,在朱砂進去的前一刻,才有一個尸體從二樓被拋出來,被飛馳而過的馬蹄踩得稀巴爛。
掌柜的摸摸脖子,縮到一邊嘆息:“華山不是才死了個掌門么,怎么這么快又派人來送死了。”
“不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么。我看陸掌門這火熄得也太快了。”
“我想也就只有重火宮能上三樓了吧。”掌柜的抬頭看向驕陽下的紅窗。
這時,朱砂帶著那批弟子徑直走入長安春飯館。
小二連忙上前來擋住朱砂:“客官,今兒個我們店滿人,不接待客人。客官請另尋……”
話未說完,掌柜的已經一算盤打在小二頭上:“胡叫什么!”又對著朱砂諂媚地鞠躬:“原來是朱砂女俠,我們這實在沒空,改日一定登門——”
朱砂眼睛長在了掌柜的腦袋上,直接進去。
小二急了,立刻捉住朱砂的衣角:“別啊,進去肯定會死的。你看那些,那些,還有那些……”
朱砂回頭,看著小二扯著衣角的手,一語不發。小二嚇得趕緊收了手,支支吾吾:“這么漂亮的姑娘,給人打死了多可惜。”話音剛落,已被朱砂一巴掌拍飛。
朱砂一行人剛進飯館,掌柜的就來勁了,向四處大喊道:“重火宮的人上去了!”
人們密密實實地圍過來。
說飯館滿人,實際上大廳里除了一些小廝,一個客人也無。二樓樓梯口有兩個櫻花面具男子,虎背熊腰的,少說比朱砂高了兩個頭。其中一人坐在樓梯旁,另一個長胡子的筆直地站著。
坐在樓梯旁的男子的四肢有尋常人的兩倍大,他手中正捧著十來個銀錠子和幾個小銅板,并將那幾個銀錠子一個個放入口袋。但一個不小心,一個銅板掉進了墻角縫。他伸手去掏,但掏不到——其實縫隙不小,是他的手太大。但他卻一點向旁邊的男子求助的意思都無,一拳打穿墻壁,把里面的銅板撿起來,擦擦塞到口袋里。
朱砂看了他們一眼,直接在一樓坐下。
“我們主子在上面,請離開。”站著那人道。
朱砂道:“我們在一樓吃飯,與你們何干。”
“我們主子包了。”
朱砂根本不給予理睬:“小二,上菜。”
話音剛落,一把小鋼刀從她腦后飛來。她頭一歪,躲過了暗器,然后迅速后空翻。同一時間,四把鋼刀啪啪啪啪刺穿了她對面的墻壁。
重火宮的弟子沖上去了。朱砂也拔刀準備迎戰。她和站著那名胡子大漢交手不出十招,那幾名弟子已經倒在地上。最后一個沖上去的耳朵被那大手大漢活生生擰了下來。
朱砂錯愕地看著這兩人。
雖然她今日帶在身邊的不是一流高手,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擊。越是這樣想,她就越氣憤,一邊怒吼道:“你們可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動手?”
沒人回答她。
“你們出去!”她對著那幾個還在猶疑的重傷弟子吼道,“立刻出去!”
接下來要對付兩個人。從他們的裝束她看出來了,這兩人就是最近活躍于武林的血櫻六子中最壯的兩個。那么在三樓用膳的,一定就是七櫻夫人。
在武藝上,她并沒有十成的自信。但是力道一直是她的強項,很多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和琉璃、林宇凰扳手勁還要讓他們幾寸。重雪芝根本就是一下被她擺平。
只有上官透那種從小和她一樣暴力的紈绔子弟才能贏她,還贏得不輕松。
可是,對這兩個人來說,她的力氣簡直就是可以被忽略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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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狠狠撞倒在地,口角流血的情況下,她仍不甘心。足下輕輕一點,飛到二樓的欄桿,再縱身跳到三樓。誰知那兩個大漢的輕功也不弱,很快追上來了。
就在被胡子大漢捉住手臂,幾乎被拉扯下去的時候。她一腳踹中那人的要害,一頭砸進三樓包的門。
然而,里面的情景卻讓她傻了眼。
薰香四溢。
房內站了八個男人,躺著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薄薄的紗衣,有著飽滿勻稱的身材。她躺在一個寬敞的虎皮椅上,讓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半露的乳房和雪白的腳。無論是哪里,都白得就像蒸雞蛋的蛋白。
這樣一個女人,甚至連朱砂看了都覺得。不知道這一幫男人看著她是怎樣的感覺。可是,她卻戴了遮住眼部和半邊鼻梁的黑色面具,面具上同樣有一片紅色的櫻瓣。面具下方,一張鮮紅欲滴的豐唇半張著,性感撩人。
她身后站著四個男子,兩前兩后,均戴著白色的櫻花面具。前面兩個其中一個身材很瘦,正在替她扇風,另一個很矮,手中拿著算盤和賬本,似乎正在等待和她說話。
而后面兩個人看上去完全不一樣。無論是身高和身材,還是暴露在空氣中的下頜,都是是完美男子外觀的范例——尤其是右邊偏高的那一個。光是看看他寬闊的肩,高挺的鼻尖,還有黑亮及腰的長發,朱砂這個已婚婦女都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只是他有兩點非常古怪:一是這樣的天氣,他竟披著狐裘大氅;一是他的皮膚太白。而且在穿著這么厚的衣服的情況下,他居然面不改色,一滴汗都沒有流。
很顯然,這便是七櫻夫人和血櫻六子。
血櫻六子都挺拔而精神,同時有些冷酷。倒是躺在躺椅上的七櫻夫人,看上去溫柔可人,甚至笑容可掬。仿佛下令殺掉外面人的人不是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外面兩個大漢追進來,卻站在門口不動了。
七櫻夫人拾起盤中的櫻桃,丟到口中,細嚼慢咽吞下去,吐了核,輕描淡寫道:“看什么?殺了呀。”
“慢。”那個容貌最出眾的血櫻子說道,“夫人,這個人是重火宮的前任護法。”
“重火宮的?”七櫻夫人透過面具,瞇著眼看了她一下,揮揮手,“帶走。”
朱砂不是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而是她懵住了。一直到那兩個大漢把她扔出長安春飯館,她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不能理解那個房間另外四個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四個人她都知道是誰,而且見過兩個。
但是她不知道是出于何種目的,以及擁有何等力量,才會把這四個人聚集到一塊兒。
第一個是身帶劇毒且百毒不侵的毒公子,天涯。據說他天生體質特殊帶毒,任何和他有皮膚上接觸的生物都會在短時間內死亡,無論是人是動物,還是身帶劇毒的蝎子或者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