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聞大震!
他也被問住了!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朱瞻墡見此,嘴角一笑,放下手中的朱筆,與于謙繼續說道:
“于謙,你也是出身于士子,孤且問你,若事事都與士大夫共治,則易陷入議而不決、執行滯后的困境,是否?乾綱獨斷汝可以罵孤獨裁,但孤更愿意未來與我大明百姓共議……”
朱瞻墡簡單的話,卻帶有千斤的力量。
讓于謙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旋即,于謙一拜,“殿下,乃是圣君明主之姿,自然心懷黎民百姓,這是我大明的福氣;但您忘了嗎?朝廷所需的任何政策都需要人去做,而這些人至少目前不是百姓……,而是朝野的士大夫們。”
“如今王陽明大人還在江南治理水災,修建水壩,此時大開殺戒,定然會使得江南官場政局動蕩。”
朱瞻墡聞,向后一躺,仰著頭,靠在這御書房的龍椅上,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他都忘記了。
其實如于謙這樣的名臣。
他們也是士大夫。
朱瞻墡跟于謙更深入地談了起來,
“于謙,孤懂你的意思,你是學傳統儒家的四書五經成長的,你們儒家的孟子主張‘民貴君輕’,實現“得民心”需依賴‘巨室慕則一國慕’,便是所謂的——精英引領民眾。”
“士大夫們又以‘致君堯舜’為使命,通過教化將儒家倫理轉化為政策,但你們又學了法家的‘弱民以強君’,你們也深知法家商鞅的政策過度壓迫容易激化矛盾。”
“所以你們這群士大夫調和二者:一方面以律法約束民眾如保甲制,另一方面又以“仁政”理念約束皇權征稅、徭役的邊界……,孤不是說你們不好,孤說的是——你們落后!”
千萬語,不過兩字,
——落后!
為了維穩不惜一切代價的落后。
這不是朱瞻墡想要的大明的未來。
他清楚明末是什么一個爛樣子!
當士大夫脫離民眾,如明末東林黨爭,其所謂的“共治”,直接淪為了權斗的工具。
張居正都說過,“安民之要,惟在核吏治”,但吏治腐敗恰因缺乏民眾監督機制。
黃宗羲也批判“天下為主,君為客”,而士大夫壟斷治權實為“客代主位”。
他們可都是大明朝的臣子。
這大明中后期的共治,哪還有皇帝的影子?
鳩占鵲巢了!
朱瞻墡的話字字珠璣,一字一句那都讓于謙幾次想要反駁,但卻又因硬生生憋了回去。
于謙此時才發現,這個他們眼中的少年千歲。
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這個朝廷的體制。
比任何人都還要深知這體制里的官僚!
而且也比他們這些讀圣賢書長大的儒生們,都還明白儒家的理念和行為。
——是他于謙班門弄斧了!
這一刻于謙所有的反對,還有心中的擔憂都化作了一江春水,只能向東流去。
——是他于謙杞人憂天!
這一位好圣孫根本無須臣子的操心。
殿下的殺伐決絕跟他的一籌一劃,并不矛盾。
“微臣斗膽,還望殿下勿要責怪,是于謙愚鈍了。”
“呵呵,不必,孤交給了王陽明,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章法來處理此事。”朱瞻墡看向于謙,擺手笑道:“倒是你于謙,如果你還是這么直犯諫,真怕哪天,孤都保不住你。”
“于謙不怕,只要殿下每年清明給臣帶一壺好酒來看臣就是了。”
“哈哈哈,于謙呀,于謙……”
……
三日后。
王陽明接到了朱瞻墡的密令。
便立即開始徹查江南水災一事。
對于殿下全權交給自己處理的信任,王陽明既感動又覺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王陽明深思熟慮后,還是打算從那三個官吏下手。
最后他打探到了那些囤積的物資都藏在了蘇州府上游的什么地方。
正是福王府邸:
——福王府。
王陽明暗中將錦衣衛給派了出去。
同一時間,他也高調地出現在了修建大壩的工地上。
那些暗中的渣滓們,此時還以為王陽明沒有注意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