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壓抑的寂靜里,一個清脆的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冷靜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娘,我要去。只要我去了,父親才能好!只有我去了,這家才能分!”
午日當頭,一輛牛車慢吞吞地晃出村口。
李德全帶著草帽坐在前頭趕牛。
周乾和周青川一左一右擠在木板車兩邊,中間躺著昏迷不醒的周雍,身下墊了層破席子。
“青川啊,你這回可是走大運了?!?
“員外家啥都不缺,那飯菜油水多得流出來。你去了就能吃白饅頭、喝肉湯,比咱們這窮窩強百倍?!?
他越說越起勁,還拍了拍青川瘦小的肩膀。
“再說啦,小少爺頑皮點又咋樣?你聰明伶俐,會討人喜歡,將來混個書童,說不定還能讓員外看中,把你當自家孩子養!”
牛車吱呀吱呀往前蹭。
周青川靠在車沿上沒搭腔,只是低頭把袖口攏緊些。
死契仆人能吃香喝辣?
哄小孩還差不多。
他可是不傻。
但他也懶得拆穿這些話。
有些謊,說給自己聽,也說給別人聽。
反正路已經選好,再怎么叫喚都沒用。
賣身救父,是孝行。
大夏朝最講這個理兒。
舉孝廉、科舉雙軌并行,有孝名的人到哪兒都有人高看一眼。
更別提那些書香門第,對這種事最愛顯擺仁義道德。
王員外那種人家,要真把一個為父賣身的小孩打成死奴才?
怕丟臉丟到京城去。
活契,大概率還是有戲的。
只要自己爭氣,把那小少爺哄舒服了,說不得還能混個半師半友的位置。
至于以后誰知道呢?
路旁的牛糞味飄過來,他皺著眉頭思索著,下一步棋該怎么落。
想出人頭地,這世道只有讀書這一條路可走。
寒門難進士,更別提他們連寒門都沾不上邊佃戶之子。
就是泥里的草籽,不拼命就只能爛泥巴里發芽腐爛罷了。
現在簽死契換錢救父,總比等天塌下來餓死一家強太多。
“青川,你倒是說句話??!”
周乾見他一直悶聲悶氣,又忍不住催了一句。
“是不是害怕啦?”
“我怕什么?”
周青川抬眼掃過去,聲音淡淡。
“我是為了我爹,不是偷雞摸狗?!?
一句話噎得周乾張嘴結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也是,也是!”
李德全扯著韁繩笑起來:“瞧,人家小娃懂事?!?
周乾尷尬的說不出話來,隨即陷入沉默。
太陽越來越烈,一陣風吹過,有幾根嫩綠柳枝被壓斷掉落在土路邊上。
幾人喘著粗氣躲在樹蔭下前行。
忽然間周青川跳下牛車,朝著柳樹邊走去。
看了一眼崎嶇的枝條,找了一跟造型奇特的枝條,撇了下來!
然后抱著長滿嫩芽的枝條,利索地爬回車廂坐好,把柳枝橫放膝蓋上仔細端詳起來。
“你撿那玩意干嘛?”
周乾皺眉盯著他手里的東西,“破樹枝有什么稀罕?”
“給員外家小公子的見面禮?!?
李德全扭頭看了一眼,也樂呵呵附和。
“嘿,你送這個給員外家的公子?他們啥金銀玉器沒見過,還稀罕你的野貨色?-->>”
周乾更是毫不客氣的說道。
“這員外家祖上出過舉人姥爺,什么東西沒見過。誰稀罕你這破樹枝啊!”
周青川并沒有反駁周乾,反而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