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辯幾乎是吼出來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委屈憤怒都灌注進這簡單的兩個字里。
可那股決絕的勁頭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他小小的身子又像泄了氣的皮球,瞬間垮了下來。
他拽著周青川的衣角,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臉上滿是后怕與擔憂。
“萬一被我爹發現了,他會打死我的。”
他太清楚自己父親對文魁二字的執念了。
也太清楚若是被發現自己是在弄虛作假,那后果絕不是一頓拳腳那么簡單。
父親的失望與憤怒,會像山一樣壓下來,比任何懲罰都可怕。
周青川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嚴肅。
他沒有去拍王辯的肩膀,也沒有說不用怕之類的空洞安慰。
“所以這既是考驗,也是修行。”
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那份鄭重讓王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小少爺,你以為石昊的英雄之路,是一帆風順的嗎?”
周青川的聲音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
“他在斷龍山脈與人爭奪山寶,在百斷山與各族天驕搏命,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
“每一次都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
“我今日,是將詩這門驚世的寶術,暫時借給你用。”
周青川的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穿透力。
“但你必須在他們發現之前,憑你自己的努力,真正掌握它!”
“你要讓這首詩,從我的嘴里,真正變成你心里的東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王辯的胸口。
“否則,你就是竊取了柳神榮光的小偷,而不是繼承柳神意志的英雄!”
英雄兩個字,如同一道滾雷,再一次狠狠地劈在了王辯的心上。
小偷?還是英雄?
這道選擇題,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
他可以頑劣可以霸道,可以惹是生非,但他絕不能當一個被人唾棄的小偷!
尤其是在柳神面前!
他猛地一咬牙,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
“好!”
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周青川。
“我一定能學會,我王辯要做英雄,不做小偷!”
從那天起,整個王家大院的下人們,都見到了此生難忘的奇景。
那個曾經視書房為牢籠,視筆墨為仇敵的小少爺王辯,像是變了個人。
他不再去花園里捅蜂窩,不再追著家里的貓狗上躥下跳。
每日清晨,他甚至會主動催促周青川。
吃過早飯,便一頭扎進那間他從前避之不及的書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書房的門窗大開著,下人們路過時,總會忍不住放輕腳步,偷偷朝里面望上一眼。
只見小少爺王辯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新來的伴讀周青川就坐在他身旁。
兩人頭挨著頭,神情專注。
“鵝,鵝,鵝。”
周青川念一句。
“鵝,鵝,鵝。”
王辯便跟著念一句,聲音稚嫩,卻充滿了用力的認真。
周青川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鵝字,筆鋒舒展頗有風骨。
然后他便握著王辯那肉乎乎的小手,引導著他,一筆一劃在另一張雪白的宣紙上,無比鄭重地描摹。
王辯的手腕沒什么力氣,筆桿在他手里抖得像風中的樹枝。
寫出來的字,依舊是歪歪扭扭,墨點更是濺得到處都是。
可那股專注的勁兒,是所有人,包括王員外和王老太太在內,都從未見過的。
有一次,一個曲字,他寫了十幾遍,都寫得東倒西歪。
他煩躁地把毛筆啪地一聲扔在桌上,鼓著腮幫子,眼看就要發作。
周青川卻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柳神昔日遭劫,法力盡失,只余一截焦木,尚能于雷電中涅槃重生。”
“你不過是寫一個字而已。”
王辯的火氣,瞬間就熄了。他默默地撿起毛筆,重新蘸了墨。
深吸一口氣,又開始跟那個曲字較勁。
這驚人的轉變,自然第一時間就傳到了王員外和王老太太的耳中。
王員外喜不自勝,好幾次都想沖進書房去看看,卻都被老太太攔下了。
“讓他去。”
老太太捻著佛珠,聲音古井無波。
“火候未到,你現在進去,只會驚擾了他。”
“是真是假,再等幾日,自然見分曉。”
王員外只能按捺住激動,可心里卻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他這邊心懷希望,外面的流蜚語卻愈演愈烈。
清河鎮的茶館里,一群閑漢嗑著瓜子,說得眉飛色舞。
“聽說了沒?王員外家的小霸王,現在天天在書房里讀書呢!”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刻意把讀書兩個字說得陰陽怪氣。
“哈哈,讀什么書?怕不是黔驢技窮,找了個小書童陪著他演戲給咱們看吧!”
“我可聽說了,那王員外把鎮上所有識字的先生都問遍了,連束脩都開到了二十五兩,硬是沒一個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