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粗糙的麻繩,在王辯笨拙的小手下,一圈一圈地松開。
院子里,時間仿佛凝滯了。
王員外僵在原地,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又從煞白泛起一陣病態的潮紅。
他想呵斥,想阻止,想維護自己作為一家之主的最后一點體面。
可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說不出一個字。
官人?
小人?
那兩個詞,還在他腦子里來回沖撞,撞得他頭暈眼花。
管家王忠垂著頭,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一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小丫鬟,他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
那丫鬟如蒙大赦,提著裙角,悄無聲息地從人群后溜走,朝著后院內宅的方向一路小跑。
周青川靜靜地站著,任由王辯為他解開束縛。
他當然清楚自己剛剛那番話意味著什么。
以下犯上。
一個簽了死契的下人,當眾質問主人,無論對錯,都是死罪。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但這是無奈之舉,從賣身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現在的周青川只能賭,只能盡力表現出自己的不凡。
死契就是壓在身上最大的石頭,若是自己也把自己真當成了一個死奴,那以后所有的事情就都不要想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王員外沒有說話,那陳夫子被放開之后兩眼無光,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
王辯就這么站在周青川的身邊,挺胸抬頭,這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如此理直氣壯!
就在這死水一般的沉寂中,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月亮門的方向傳來。
“我說我們老王家怎么幾代人都出不了一個能光耀門楣的讀書人!”
“原來是根子就爛了!”
“再好的苗子,也全讓這家風給帶歪了!”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