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川走出人群時,身后那片死寂的敬畏,比任何喧囂的議論都更令人心悸。
他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得異常平穩。
那小小的身軀,在清晨的陽光下,投下一道筆直而孤獨的影子。
他贏了,用一個七歲孩童所能動用的最慘烈、最決絕的方式,將那一家人釘在了恥辱柱上。
也為自己那風雨飄搖的小家,換來了一道暫時的屏障。
可勝利的滋味,并不甜美。
那股在周家老宅門前支撐著他的滔天怒火與冰冷算計,在離開眾人視線后,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憊,以及對這個家未來更沉重的憂慮。
今天這番驚天動地的大不孝,早已隨著周二狗的牛車,傳回了自己家中。
等待他的,會是什么?
是父親那根深蒂固的孝道枷鎖下的暴怒,還是母親那被嚇破了膽的眼淚?
當那間破敗的土坯房出現在視野中時,周青川的心,反而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一推就要散架的木門。
屋內的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和絕望的氣息。
母親王氏坐在炕邊,雙眼紅腫,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
見到他進來,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只是死死地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同村的周二狗局促地站在一旁,那張憨厚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不知所措。
他看到周青川,張了張嘴,最后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眼神里充滿了復雜,有驚嘆,有同情,更有幾分深深的畏懼。
而周青川的目光,越過他們,落在了土炕上。
父親周雍半靠在那里,那張因傷痛和饑餓而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憤怒,沒有責備,甚至沒有驚訝。
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走進來的兒子,那雙曾經充滿著樸實光彩的眼睛。
此刻卻像兩口枯井,深不見底,只剩下無盡的灰敗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