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幾天,她便和阿忘一起在原先的地面上,重新搭起一個更小的住所。
她不再提起大黑,只是偶爾路過屋后那個小小墳包時,會駐足片刻,眼神黯然。
阿忘也更加努力地嘗試駕馭自己的這具軀殼。
他嘗試幫助阿丑搬運沉重的木料,他嘗試爬上屋頂鋪草,動作笨拙得讓人心驚膽戰(zhàn)。
阿丑總是緊張地在下面看著,在他下來時,默默地用粗布擦去他皮膚上沾染的泥灰。
那一天后,一切都沒有變得更好。
更深的陰霾籠罩了蠻村,也籠罩了整個大獻(xiàn)。
妖災(zāi)未消,接踵而至的,是曠日持久的旱災(zāi)。
烈日炙烤著干裂的土地,田里的禾苗枯黃萎蔫,顆粒無收。
饑荒像瘟疫般蔓延開來。
在食不果腹的年代,阿丑能接到的縫補(bǔ)漿洗活計越來越少,換來的口糧更是微乎其微。
破屋角落那個小小的米缸,早已見了底。
這天傍晚,阿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手里攥著僅有的一個粗糲發(fā)黑的窩窩頭。
那是她幫鄰村富戶洗了整整三天的衣服,才換來的。
小小的破屋里,只有灶膛里散發(fā)著一點微弱的光。
阿丑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窩窩頭掰成兩半,將稍大的那一半塞到阿忘冰冷的手里。
“吃吧,阿忘。”她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臉上卻努力擠出笑容,“今天運氣好,村東的王嬸多給了半勺麩皮,蒸出來的,比上次的軟和點。”
阿忘看著手中那半個粗糙得硌手的窩窩頭。
又看了看阿丑手中更小的那半塊,以及她臉上那強(qiáng)撐起來的熟悉笑容。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堵在他的心口。
他將自己手里那半個又掰開,將明顯更大的一塊,笨拙地遞向阿丑。
“你……吃……”阿忘的聲音依舊僵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固執(zhí)。
阿丑一愣,看著遞到面前的那塊窩窩頭,眼圈瞬間紅了。
她猛地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將那點眼淚用力擠回去。
再抬起頭時,笑容卻比剛才更明亮了些。
“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我們一起吃!”
兩人就著灶膛最后一點余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小口小口地啃著那根本就難以下咽的食物。
混合著麩皮的碎屑刮著喉嚨,每一口都需要用力咀嚼。
但破屋里卻格外暖和。
“噗…”阿丑看著阿忘因為用力咀嚼而顯得更加古怪的蠟?zāi)槪滩蛔⌒Τ雎暎鞍⑼愠詵|西的樣子,真的好丑!”
阿忘茫然地停下動作,灰暗的眼睛望著她。
“哈哈,逗你的!”阿丑笑著,把自己手里最后一點碎屑也小心地舔干凈,“等以后日子好了,我就帶你去長安!聽說長安城里有白面蒸的大饅頭,又香又軟,還有裹著糖餡的!到時候,我們一人買十個!吃一個,扔九個!”
她描繪著想象中長安城的繁華,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那艱難的日子都鍍上了一層光。
阿忘聽著,灰暗的眼中似乎也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長安……那個阿丑和村里人總掛在嘴邊的地方。
好像去了長安……大家就能夠開心了。
日子在饑餓和勞作的反復(fù)中艱難地捱著。
阿忘對自己僵硬的身體控制也愈發(fā)嫻熟。
直到一天傍晚,阿丑比往常回來得更晚了一些。
她推開門,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光彩,像是下定了某種重大的決心。
她幾步走到阿忘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阿忘!我……我找到了個活計!就在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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