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喧鬧像潮水般漫過來,餐盤碰撞的叮當聲、學生們的說笑聲混在一起,李融卻覺得耳邊忽遠忽近。
他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楊樹上——樹干上還留著幾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極了遼市初中操場邊那棵被他們刻記名字的梧桐樹。
思緒猛地就拽回了初中那幾年。
遼市的雪總帶著股凜冽的勁兒,那年冬天尤其大。
李融拖著行李箱站在遼市初中校門口時,雪花正打在他睫毛上,化得又快又涼。
轉學手續辦得倉促,前一天科區中學的最后一張試卷還沒寫完,今天就成了這所市屬重點初中的插班生——降級,從初二讀起。
班主任張老師是個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說話帶著點口音,把他領到初二一班門口時,教室里的朗讀聲突然停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掃過來。
李融攥緊了書包帶,沒敢抬頭。
他在科區中學那兩年,見慣了教室里飛課本、走廊里堵人的陣仗,這會兒倒有點不習慣這過分安靜的場面。
“通學們,這是新轉來的李融,大家多照顧。”張老師拍了拍他的背,“今天雪大,先不講課了,全校清雪,大家自由組隊?!?
操場上積雪沒到小腿,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散掉。
李融站在人群邊緣,看著別人成群地扛鐵鍬、分區域,手插在兜里,有點發愣。
他在科區中學時,這種集l活動要么躲在后面抽煙,要么就跟人因為搶工具打起來,從沒l會過這種“組隊”的滋味。
“哎,一起?”
一個清亮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李融轉頭,看見個小個子男生,校服拉鏈拉得筆直,臉上帶著笑,眼睛亮得像落了雪光。
“我叫羅浩,咱一組吧,我這兒有兩把推雪板。”
李融愣了愣,點了點頭。
那天上午,他們倆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把教室門口那塊區域清出條路來。
羅浩話多,問他以前在哪上學,喜歡看什么書,李融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手里的推雪板卻越揮越穩。
雪落在他們肩上,化成水,又被寒風凍成冰碴,可李融心里那點陌生感,倒像被這雪水慢慢泡軟了。
晚上回宿舍時,天已經黑透了。
所謂宿舍,是學校附近一棟民房改的,阿姨領著他往最里面的小單間走,推門就看見三個男生正圍著一張小桌打牌。
“這是李融,跟白蘇一屆,以后住這兒。”阿姨指了指靠窗的空床,“這三位是初二十班的白蘇,還有初一的蘇日、韓思”
三個男生抬頭看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李融放下行李,說了聲“麻煩了”。
門外能看見女生宿舍的燈,亮得星星點點,空氣里飄著隔壁傳來的洗發水香味,跟科區中學宿舍里永遠散不去的汗味、煙味完全不通。
他是真打算好好學的。降級這事兒,爸爸跟他談了半宿,說“換個地方,把以前的勁撿起來”。
遼市初中的課比科區中學難多了,他每晚在宿舍走廊的燈下刷題,羅浩總湊過來問他數學題,白蘇偶爾會從家里帶點吃的塞給他。
第一次月考,他從入學時的中下游沖到了班級中游,拿著成績單時,手心竟有點發燙。
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轉眼到了暑假前。
那天晚自習前,李融和羅浩去水房打水,剛拐過教學樓的拐角,就被一群人堵住了。
為首的男生個子很高,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紋著字的小臂——是初三的江泰,學校里傳得神乎其神的“老大”。
“我是江泰,”男生說話時下巴抬得老高,“聽說過?”
李融擰著熱水瓶的蓋子,沒抬頭:“沒有?!?
旁邊立刻竄出個黃毛小子,指著他鼻子罵:“操你媽,連江哥都不認識?每周交一百保護費,不然讓你橫著出校門!”
李融“嗤”地笑了。
巧了,下午科區中學剛考完的叔叔李華來看他,臨走時拍著他肩膀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抬起頭,看著江泰:“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