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珍眼看著這飯菜就快涼了,拍了下朱依依的手臂:“依依,你給薛裴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哪了,我們提前把菜熱一熱,待會薛裴一回來就能吃了。”
突然被點到名,朱依依愣了愣,捏著手機的右手滲出了汗。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拒絕,她遲緩地應了聲:“……好。”
撥通電話的時候,朱依依喉嚨有些發緊,跟八百米長跑過后似的,干澀又難受。
電話接通得太快,朱依依還沒想好要說什么,捏著手機的手又緊了緊,兩人就這么沉默了幾秒種,最后還是薛裴先開口:“有事?”
生疏的語氣讓朱依依心里沉了沉,她不想讓家人看出異樣,還在假裝著活絡,笑著問:“嗯,你到哪啦?”
“在邑城服務區,”薛裴頓了頓,他聲音里亦有些緊繃,“怎么?”
邑城離他們這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
“沒事,那應該快到了。”朱依依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可望著薛阿姨殷切的眼神,又補充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回家吃飯。”
后半句她說得很輕,在薛裴聽來,有種莫名的溫柔意味包裹在里面。
薛裴那邊忽然沒了聲,朱依依以為是高速上沒了信號,正想把電話掛了,在最后一秒終于聽到他的回答:“好。”
這通二十秒不到的電話讓朱依依情緒起起落落,一口氣憋在心里沒處發泄,幸好大家都圍在電視機前看春晚,氣氛融洽,都有說有笑的,沒人看出她的反常。
在播放到春晚某個小品的時候,趴在窗口的朱遠庭突然高聲喊了句:“薛裴哥回來了!”
說完,棉鞋都沒換,就一溜煙地跑下樓去,情緒之興奮比朱依依回家那天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看這孩子――”吳秀珍沒好氣地笑了笑,“從放寒假那天就開始念叨,天天盼著薛裴回來。”
薛媽媽笑得很欣慰:“孩子們感情好嘛,薛裴也一直把阿庭當親弟弟的。”
沒一會,樓道里
就傳來聲響,緊接著聲控燈也亮了起來,柔和的燈光逐漸映出人的輪廓,薛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襲黑色的大衣修飾出高大的身形,內襯的霧色毛衣顯得人溫文爾雅,氣質翩然,他右手提著行李箱,臂彎處搭著條深灰色的圍巾。
朱依依神情有些不自然,因為那圍巾是她早幾年送的。
大概他已經忘記了,才會這樣不避諱地戴在身上。
“都快九點了,你餓不餓,路上有沒有吃東西?”盼了一天可算是回來了,薛媽媽走上前左右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心疼,“兒子,怎么感覺你又瘦了,臉都小了一圈,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啊?”
薛裴笑了笑,側過臉去:“每次回家您都這么說。”
薛媽媽不服氣,找來朱依依當幫手:“依依,你來說句公道話,薛裴他是不是瘦了?”
正在嗑瓜子的朱依依愣了愣神,把瓜子殼從嘴邊拿了下來,緩緩轉過去頭,和薛裴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一時都有些尷尬,朱依依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強:“嗯,好像是瘦了點。”
“你看,依依都這么說,平時是不是工作太忙了,都來不及吃飯。”薛媽媽話里話外都心疼得不行,“依依啊,你和薛裴都在北城,你可得幫我多看著他,讓他多注意身體。”
朱依依表面功夫做足:“……好,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會監督他的。”
薛裴自然聽出了她敷衍的語氣,看著沙發上她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一路風塵仆仆,身上都沾了不少味道,薛裴去臥室換了身衣服。
看著他的房門關上,朱依依松了口氣,繼續嗑瓜子看電視。
幾分鐘后,旁邊的沙發突然陷了進去,薛裴在她旁邊坐下,不經意間褲腿挨著她的腿,朱依依后背繃直,也不能怪他是故意的,因為就只有她這里還空了個位置,但朱依依還是有些許不自在,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了許多。
吳秀珍關心道:“薛裴,路上是不是很堵,怎么這么晚才到?”
“是有些堵,讓大家擔心了,”薛裴眼睛彎彎,笑得得體,他為人處世一向妥帖周到,又問候道,“叔叔阿姨,你們吃過飯了嗎?”
朱遠庭在一旁搶話:“我們很早就吃了,因為我姐才四點鐘就說餓死了,要吃炸雞翅,所以全家都提前了吃飯時間――”
朱依依臉一黑,擰著朱遠庭的胳膊不松手,示意他別再往下說了。
“啊,痛痛痛,我不說了不說了,姐,你快松開!”
看著他們在那打鬧,薛裴眼底不自覺染了笑意,那目光落到朱依依臉上,連他自己都沒察覺里面包裹著的熾熱的想念。
他算了算,今天是他們二十五天后的第一次見面。
他們認識十多年以來,還是第一次冷戰這么久,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短信,他們就好像兩個陌生人一樣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互不相識,互不打擾。
薛裴吃完年夜飯出來,朱依依人不見了,茶幾上那包瓜子還剩了大半。
朱遠庭像是知道他想問什么,指了指樓上:“你找我姐啊,她去天臺看煙花啦,剛才市中心那一帶有煙花表演,這么冷的天,我姐可真抗凍啊。”
薛裴走到天臺時,朱依依正背對著門口靠在欄桿上打電話,天臺風大,燈光很暗,她的發絲在風中狂舞,像一首在黑夜里凌亂的詩。
薛裴在身后靜靜地看了很久,也靜靜地聽了很久。
她大概正在和李晝打電話。
“我還不困,你呢?”
“對,在薛裴家,可能要守完歲才回去。”
“是有些無聊,所以不想掛電話,你再陪我聊一會嘛。”
“你要陪我一起守歲嗎?”
“嗯,想的。”
“想你。”
……
聽到這,薛裴轉過身,悄無聲息地離開,背影混在夜色里濃得像墨。
他想起,剛才在邑城服務區,他接到朱依依電話時的欣喜,她在電話那頭說等他回家吃飯,在側視鏡里薛裴看到自己禁不住彎起的嘴角。
從邑城回來的路上,他開得很快,他還以為……她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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