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南鄭。
師君府內,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五斗米教的教主,漢中太守張魯,正像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焦躁地來回踱步。
他身上的道袍早已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后背上,臉上那份往日里故作高深的仙風道骨蕩然無存,只剩下驚恐與猙獰。
地上,一卷上好的蜀錦被揉成一團,正是半個時辰前,從成都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信。
信是郭獨射寫的。
字跡龍飛鳳鳳舞,內容卻比刀子還傷人。
“聞汝張魯,乃米賊張陵之后,竊先祖之名,行鬼道之術,蠱惑鄉野愚夫,盤踞漢中,不尊王化,實乃國之蟊賊!
今我奉天子詔,已平西川,不日將兵臨城下。
限你三日內,自縛出降,獻上印綬。
我尚可念你祖上曾有微功,封你一鎮民中郎將,茍活于世。
若敢負隅頑抗,待我大軍一到,必將你這鬼蜮之地,犁庭掃穴,教你神魂俱滅,悔之晚矣!”
信的末尾,那方朱紅官印,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灼燒著張魯的眼球。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張魯猛地停下腳步,一把抓起桌案上的酒爵,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他郭獨射算個什么東西!一個靠著祖蔭的黃口小兒!僥幸得了荊州,又騙了益州,就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
“我漢中有陽平天險!有十萬忠心耿耿的教眾!
他想來打我?讓他來!我定要讓他知道,我五斗米教的道兵,不是劉璋手下那些廢物!”
張魯色厲內荏地咆哮著,唾沫橫飛。
堂下,他的弟弟張衛、謀士閻圃、大將楊昂、楊任等人,一個個垂著頭,噤若寒蟬。
眾人心里跟明鏡似的。
師君這是慌了神,在說胡話。
郭獨射是誰?
那是官渡之戰后,敢當著天下諸侯的面,指著曹操鼻子罵的狂人!
是談笑間,就讓荊州易主,劉備喪家,劉璋獻城的過江猛龍!
就憑漢中這點家當,跟人家叫板?
那不叫勇猛,那叫找死!
“怎么?都啞巴了?”
張魯吼了一圈,發現沒人附和,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空曠的大堂回蕩,心中更加煩躁和恐慌。
“平日里一個個不是都能說會道,吹噓我教天下無雙嗎?現在怎么都成了鋸了嘴的葫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謀士閻圃長嘆一聲,站了出來,躬身一拜。
“師君,息怒。”
“息怒?我怎么息怒!”張魯指著閻圃的鼻子,雙眼通紅,“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讓我息怒!”
閻圃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師君,郭獨射勢大,強拼無異于以卵擊石,此乃不爭之事實?!?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洗干凈脖子,等他來砍?”張魯的聲音尖利起來。
“非也?!遍惼該u了搖頭,神色反而鎮定了下來,“圃以為,此事尚有轉圜的余地。
郭獨射此人,雖狂傲霸道,但觀其平荊、定益之舉,并非嗜殺之輩。
他要的是完整的土地和歸順的人心,而非一座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