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珫微微一笑,道:“看來,這招‘力劈華山’,二弟是有意收手,掌握得恰到好處,果然大有長進。”
“是……是吧?”史德淵道:“不想傷人嘛。”
“二弟有此心,甚好。”
“娘讓我聽禪師的,積德。”
史德淵見自己過了關,咧開嘴要笑,下一刻,笑容頓時僵住,
史弘肇冷眼掃過,堂中安靜了下來。
如箭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了史德淵身后的仆僮身上,停住,手指在邊案上輕輕點了兩下,他以審訊的語氣緩緩開口。
“你,叫什么名字?”
“……”
蕭弈從進堂起就在暗中觀察著史弘肇。
這個后漢大將的懾人威勢恐怕片場上的老戲骨都演不出來,如何形容呢?就像上萬具尸骨堆壘起來的殺伐之氣拂過,連草木都要枯萎。
蕭弈還留意到,史弘肇的黑貂大氅下是紫袍、玉帶,但內襯鐵甲,靴子上滿是泥濘。
這是個身居高位也時刻準備著拔刀廝殺的武夫。
“父親問你話。”史德珫提醒道,帶著些許催促之意。
“小乙。”
蕭弈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沉聲應道。
他告誡自己不能露怯,亦不可逞強,眼前的史弘肇是在血海里趟過來的,一絲虛假都難逃其直覺。
史弘肇抬起雙手,頗緩慢地“啪、啪、啪”拍了三下,掌聲在大堂回蕩,不像贊賞,更像擂鼓進軍。
“演得不錯。”
僅四個字,卻有千鈞重。
史德淵明顯雙股一顫,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完了,被識破了!今日他無非是如平常一樣亂揮哨棒,打斗看似激烈,全是蕭弈一人在表演。
史德珫試圖轉圜,道:“父親,他武藝機智皆是上佳,確是個人才。”
“還輪不到你說話。”
“是。”
堂上落針可聞。
威壓之下,蕭弈卻抬起了頭,不閃不避,不卑不亢,迎向史弘肇懾人的目光。
他不怕,也沒有刻意裝怕,因他思量過,史弘肇久經沙場,當然能看出來破綻。
可史德淵能否通過考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命能變得值錢,一個武藝、膽量都不錯的人才,遠比一個唯唯諾諾的奴仆值錢。
從一開始,蕭弈就是在賭一個在史弘肇面前表現的機會,而非幫史德淵。
看過那么多古裝劇本,現在是考驗演技的時候了。
四目相對,他緩緩道:“謝大帥贊譽。”
“好膽色,敢愚弄老夫。”
“從未妄想能瞞過大帥,只是盡本分,為史家效力。”
“效力?”史弘肇立即知蕭弈心意,冷冷道:“原是奸狡之徒。”
殺意逼來,蕭弈自知一個應對不妥,恐怕就要死。
他捏了捏發汗的手掌,決定以誠相待。
“回大帥,不是奸狡,而是我身份低微,沒有別的機會。”
“好個身份低微,棍法花團錦簇、毫無殺氣。”史弘肇頓了頓,字字如重錘砸下,“史家需要你這軟把式效力嗎?”
就是這一句話,蕭弈反而嗅到了一絲生機,鎮定下來。
一個奴仆需要什么殺氣?史弘肇既以更高的標準來要求他,那就是要用他。
他的命,終于值錢些了。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應道:“想必為大帥建功立業的將士們也不是一開始就有殺氣。”
“放肆!”
史德珫當即喝止,雖在罵,卻有回護之意。
但來不及了,史弘肇放在案上的右手已再次抬起。
瞬間,堂上目光聚焦在他手上。
兩根是滾,三根是殺,這次是幾根?
竟是……五根?
“嘭!”
卻見他五指大張,猛拍在案上。
一聲大響,杯盞翻倒,茶水橫流,眾人膽顫心驚。
史弘肇終于抬眼,眼中再無試探,也無喜怒,目光如冰錐射向張滿屯。
“拿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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