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感到身后殺氣驟散,才知自己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眼前,蘇逢吉神色一怔,一雙老眼微瞇著看了過來,狡厲之色隱隱閃動。
“你……你是何人?”
蕭弈以沉穩又不失禮貌聲音應道:“自是史府下人。”
“下人?下人豈敢與老夫如此說話?”
蘇逢吉這一句話,引得對座楊邠也深深看了蕭弈一眼。
蕭弈知自己忙向服侍蘇逢吉的美姬招手道:“哈哈,快扶蘇司空落座,再給他斟杯美酒,不要太烈。”
也難怪他想要外調,想必天天看著這些人也是心煩得很。
蕭弈垂眸斟酒,注意那美姬過來先饒有興趣地看了眼史弘肇,才扶蘇逢吉。
美姬也發現了他的審視,轉身之際故意將彩練拂到他身上。
蕭弈不為所動,有種見慣場面、習以為常的淡定,這讓那美姬有些詫異,故意向他回眸一笑……
宴會繼續。
這次,蕭弈傾聽時也留心著蘇逢吉。
不時有人趨步到蘇逢吉身后附耳稟報,每次,蘇逢吉都會抬眼往他這邊瞥一眼。
蕭弈不動聲色,余光追隨,見其中有人走到了閻晉卿身邊攀談,目光屢屢往這邊飄。
想必蘇逢吉在查他,許是還要發難。
果然,過了一會,蘇逢吉笑著向他一招手。
“老夫觀你一直傾聽席間談話,對國事感興趣?”
蕭弈早有預料,應道:“蘇司空誤會了。”
蘇逢吉自顧自感慨道:“太師府藏龍臥虎啊,那老夫問你,將樞密使之印交予邊將之事,你有何看法啊?若說得好,我給你個彩頭。”
“我見識寡陋,不知國事,司空問錯人了。”
“哦?莫非你不支持太師?”
席間一靜,眾人再次側目。
史弘肇并不開口解圍,只等蕭弈的反應。
蕭弈若不答,史弘肇心胸狹窄,定又不悅;他若答了,一介奴婢參議朝政,引人非議不提,答不好還有殺身之禍。
他想了想,干脆豁了出去。
“蘇司空稱郭公‘邊將’,我恐怕不能認同。”
“哦?此何解?”
“鄴都是中原腹地,司空視為邊境,看來是不想收復燕云,我不敢揣測是因畏懼契丹或有別的考慮,只知太師以江山社稷為重,志在持大漢節鉞,刈胡首、復燕云,此為大丈夫。”
“好!”楊邠撫掌稱贊,道:“不論蘇司空如何看,老夫許你一個彩頭。”
蕭弈稍松一口氣,執禮道:“謝太傅。”
蘇逢吉撫著稀疏的胡子,嘆惜道:“老夫何嘗不想收復燕云?唉……你有如此見識,卻自稱是史家奴婢?若是太師不會用人,老夫聘你到幕下可好?”
這話用心險惡,蕭弈不知這老頭為何非與自己為難,終于惱怒,道:“不勞司空掛心,司空若對太師有不滿,不妨奏請天子定奪,何必在此垂詢一介下人?”
“誤會,誤會了。”蘇逢吉眼眸中光芒閃動,也不知打著什么主意,道:“老夫不過打趣兩句罷了。”
“哈哈。”王章再次緩和氣氛,“都是為社稷效力……”
這一茬暫時躲過,蕭弈知被動應付不是辦法,得反擊了。
“大帥,酒壺空了。”
這是信號,史弘肇知他要去安排貢生出面,點了點頭。
堂外,張滿屯帶了馮聲過來,嘀咕著罵道:“直娘賊,老貨真討厭。”
馮聲愈發緊張,道:“蘇逢吉如此陰險,我怕……我怕應付不了。”
張滿屯在他腚上一踢,罵道:“有大帥撐腰,怕甚?去,行酒令了。”
話雖如此,蕭弈卻已感受到史弘肇疑心頗重,并不給下人撐腰。
偏他今日得罪了蘇逢吉,被綁在史家這條船上,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
絲竹悠揚,舞姬彩袖翻飛,酒令已行了半圈。
今日是拋打令,就是傳遞一個香球,舞樂起時傳球,停時持球者賦詩。
史弘肇一向非常討厭這種事,只因設計揭破蘇逢吉操縱科舉舞弊,才難得應允玩一玩。
他沉默而坐,等著史德珫發難。
忽然,舞樂停,一個香球落在了他手里,鎏金雕花,香氣浮動。
史弘肇一愣,冷眼看去,蘇逢吉身邊一個舞姬喝得半醉,掩唇而笑。
“嘻嘻-->>,輪到太師了。”
場面一靜,無人說話,那舞姬這才意識到不好,臉色微變。
蕭弈當即看向站在后面的馮聲,示意他上前代史弘肇作詩,然后向蘇逢吉發難。
然而,馮聲臉色蒼白,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已緊張得完全失了神,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