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雪后初霽,天氣意外的好。
“好餓啊。”
郭信顯然沒完全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跨坐在馬上,雙手高舉,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自語了一句。
他回過頭,看向郭五娘,道:“又餓又困,你呢?玩了一夜的雙陸。”
“有點兒。”
“反正城門未開,我們去外斜街子吃油吧?再配碗酥肉湯,香死了。”
郭宗誼聽得睜大了眼,巴巴地看著,口水都要流出來,卻是轉向蕭弈,小聲道:“恩公,去吃嗎?”
“對啊,阿娘讓你帶隊,去唄。”郭信一拍胸脯,道:“我請客。”
蕭弈感受到他們并沒有太多危機感,畢竟是少年心氣,又一直被家里庇護著,不知天高地厚。
他從行囊中拿出干糧,隨手丟給他們,道:“餓了就吃這個。”
“啊?這又冷又硬的。”郭信道:“我腸胃可不好,還得趕一整天的路呢,吃點熱乎的嘛,去封丘門很順路,一點不耽誤。”
“你就默認我們是走封丘門?”
“當然,那是北門,又離白馬津最近。”
“說說城門情況。”
“哈?你帶隊卻不了解?好吧,開封有陸門七座、水門兩座。北面有封丘門與酸棗門,東面有宋門、曹門,唔,我說的都是唐時的名字,梁、晉、漢又起了許多名字,比如曹門,阿爺說以前叫‘建陽門’,如今叫‘迎春門’,它在東城偏北,走那兒也很方便。”
蕭弈沉思片刻,走其它城門雖然更穩妥,但可試著搶一個時間差,以快打快。
“先去封丘門,等過了黃河,想吃什么都可以。”
“小乙……”
蕭弈抬手一止,道:“路上叫我‘郎君’,一會或許會遇到盤查,這是為了安全考慮。”
“哈?”
“郎君。”郭宗誼很聽話,老老實實喚了一聲。
郭信面露無奈,道:“好吧,但凡讓我吃好了,我叫得可甜了郎君。”
“我姓蕭名弈,蕭何的蕭,對弈的弈,開封人氏,是今科進士,剛授官校書郎,奉座師蘇逢吉之命,往封丘遞一封私信。你們是我家里剛雇的奴婢護衛,其余事,皆不知曉,明白嗎?”
“知道了。”
“你是護衛,名叫展昭。”
“這名好!”郭信頗為滿意,道:“招貓逗狗的‘招’?”
“昭昭日月的昭……誼哥兒,你是我的書童,茗煙。”
“是,公子。”
“郭五小娘子,你是婢女,晴雯。”
“哦。”
蕭弈問道:“你們行囊中可有會暴露身份的物件?玉佩牌符,都給我。”
郭信、郭宗誼紛紛搖頭,郭五娘有些遲疑,道:“嫂子讓我帶了一張……庚帖。”
說到后來,聲音細若蚊吟。
蕭弈不知庚帖代表什么,伸手道:“拿來。”
那是一張紅色的柬帖,攤開來,小楷端麗。
“女命庚帖,謹將小女三代年庚開列于后,曾祖諱蘊、祖父諱簡、父諱威,名馨,小字安兒,行五,屬猴,丙申年辛丑月庚辰日乙酉時生。”
原來她名叫郭馨。
想了想,蕭弈在馬背上拿出火石,側過身背著風,將庚帖點燃。
火焰卷過,直到一紙紅柬只剩最后一角,他才隨手一揚,將灰燼揚在風中。
“你!”
郭馨有點生氣,驅馬上前,抬手一指蕭弈,卻無法責備他,只好咽下嘴里的話,倔強道:“我本可自己燒的。”
蕭弈抬手,把她頭上的赤金小簪拔了下來。
“暫時由我收著,晴雯。”
“好啊……郎君!”
郭馨有點生氣,后兩個字刻意加重了語氣,像是要咬他一口。
蕭弈不與她胡鬧,又道:“展昭。”
郭信正打哈欠,渾然不覺。
“三叔。”郭宗誼連連擺手,“不對不對,是展護衛,郎君叫你呢。”
郭信這才一抱拳,道:“展昭在!”
“開封城可有人認得你?”
“放心,與我交好的都是游俠兒,這時辰他們才剛剛睡下呢。”
“茗煙。”
“在的。”
“別緊張。”
郭宗誼羞赧笑了一下,似乎覺得扮書童很有趣……
抵達封丘門時,晨鐘恰好響起。
趕早出城的行人剛開始排隊。
四人驅馬排到隊伍后面,郭信咬了一口胡餅,含糊道:“也是,早點排隊,早點出城,我知道陳留鎮上有家湯餅鋪,賊他娘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