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一點(diǎn)月光透過枝椏,斑駁破碎,顯出林中一具高大的身影。
蕭弈垂下滴血的環(huán)首刀,知那不是個子矮壯的曹當(dāng)。
張滿屯劈開灌木叢,拖著滿身的傷走了回來,啐出一口帶血的濃痰。
“直娘賊,讓狗攮的鉆林子逃了,天黑透了,俺找不到血跡。”
話到一半,他突然拔高聲音,向蕭弈質(zhì)問道:“公子哩?!你把他弄哪去了?”
“放走了。”
蕭弈語氣平淡,渾不在乎。
張滿屯瞬間急了,逼近一步,道:“他那傷,你怎能……”
蕭弈一把拎住他的衣領(lǐng),聲音凌厲,喝道:“曹當(dāng)不死,事情必會泄露,你照顧得了他一時,能幫他逃得過一輩子的追殺嗎?”
“那俺怎做?俺再去追那廝!”
“不急。”
張滿屯立即站住了,急道:“俺急死了,怎能不急?”
蕭弈道:“我打算往鄴都投奔郭節(jié)帥,隨他起兵清君側(cè)。鐵牙,你若真想保史德珫的命,若真想讓史弘肇沉冤得雪,瞑目于九泉之下,便隨我一同前往,才算不枉你的忠誠、抱負(fù)。”
這話,他不僅是對張滿屯說的,也是說給身后的呂酉、范巳聽。
果不其然,能聽到呂酉、范巳的呼吸急促起來。
蕭弈知他們現(xiàn)在投降自己都只是出于無奈,繼而又道:“開封城內(nèi)蠹蟲當(dāng)?shù)溃瑺帣?quán)奪利、構(gòu)陷忠良,我觀當(dāng)今天下,唯有郭節(jié)帥是能結(jié)束亂世的雄主,你們意下如何?可愿隨我北上搏一個大好前程?”
張滿屯道:“你咋知郭雀兒就是雄主?”
“我久在史府書房,豈能不知天下大勢?郭節(jié)帥人心所向,大業(yè)指日可待,到時大軍進(jìn)入開封,你們不僅不會牽連親族,還能為他們避免禍?zhǔn)隆4笳煞虺删凸I(yè)、保全家小的機(jī)會轉(zhuǎn)瞬即逝,今日不捉住,更待何時?!”
說著,蕭弈回頭,看向呂酉、范巳。
只見兩人神情都有震動,眼底那一絲被點(diǎn)燃的野心如火苗一般。他們立刻抱拳,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fā)顫。
“愿誓死追隨蕭都頭!”
“都頭去哪,范巳就去哪,刀山火海,絕不皺眉!”
“好!”蕭弈重重頷首,“從今往后,同生共死,富貴與共。鐵牙,你呢?”
張滿屯粗獷的臉龐抽搐了兩下,末了,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沒騙俺就行。”
“自然不騙你。”
蕭弈抬起手,拍了拍這塔一樣高的漢子的肩。
“莫碰俺,就說怎追狗攮的,天黑林深,可不好搜他。”
“河伯廟。”蕭弈斬釘截鐵,道:“曹當(dāng)既派許讓三人到那里生火等候,受傷后必去那尋支援。”
范巳連忙道:“都頭所極是,小人知河伯廟位置,可以帶路……對哩,韋良是小人同鄉(xiāng),小人能否勸他降了都頭?”
“前提是不礙事。鐵牙、呂酉,到時你們做了許讓、豹子。”
“得令咧。”
“把痕跡清理了,盔甲武器都剝下來帶走。”
“喏。”
四人動作利落,收繳裝備,拋了尸體。
回到官道邊,蕭弈在曹當(dāng)戰(zhàn)馬的褡褳里找到了一張弩,收好。
他們翻身上馬,牽上無主的馬匹,沿著官道向北疾馳。
墨藍(lán)色的夜空點(diǎn)綴著幾點(diǎn)寒星,風(fēng)刮在臉上如同刀割,蕭弈心中卻比原來熾熱了許多。
不過兩三里地,一座破敗廟宇的輪廓在濃重的暮色中顯現(xiàn)。
河伯廟外的院墻坍塌了大半,主殿卻還算完整,歪斜欲倒的院門透出橘紅色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蕭弈扯了韁繩,放緩馬速,道:“呂酉、范巳,你們騎馬過去,在廟門前等會,我與鐵牙從樹林繞過去,以免曹當(dāng)看到馬匹,發(fā)現(xiàn)埋伏。”
他帶著張滿屯離開官道,從樹林間繞到河伯廟的后面,把空馬拴在林中。
兩人快步走到破廟后,他卻止住張滿屯,并不立即現(xiàn)身,而是觀察了一會,見呂酉、范巳沒有提前通知許讓,方才上前。
“都頭。”
“進(jìn)去吧,說曹當(dāng)他們在后面處理傷口,晚些才到,神色自然些,別讓他們起疑。”
“都頭放心。”
走近了,隱約能聽到里面?zhèn)鱽淼恼f話聲,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食物香氣飄來。
“說起來,你小子今日不該打卜亥那幾軍棍。”
“蕭副都頭吩咐了,沒得法子。”
“都頭沒開口,你聽那嫩鳥的……”
“篤、篤、篤。”
四人走到了破舊的木門前,敲門,故意大聲抱怨著天氣。
呂酉喊道:“許隊正,是我們回來了。”
破舊的廟門被打開,發(fā)出難聽的吱呀聲響,一個警惕的腦袋探出來,帶著篝火的溫暖,正是韋良。
“怎這么久?隊正說要找你們哩。”
韋良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漆黑的官道,問道:“曹都頭他們哩?”
“史大姑娘卵那裂得厲害,動不了哩,都頭命我們先過來。”
“幫你們卸馬?”
“不用,冷死了,進(jìn)去再說。”<b>><b>r>說著,范巳一把將韋良推入廟中。
篝火旁,許讓、豹子兩人已卸了盔甲,裹著氈毯取暖。
火上架著銅鍋,里面煮著肉湯。
“煮了甚?寡香!”范巳與韋良說話時不由帶了些地方口音。
“鼬子,我套的,閑著也是閑著,弄個陷阱。”
“手藝沒落下嘛。”范巳撞開他,樂呵呵道:“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