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的眼皮子跳了兩跳,竟被父親給說笑了。
他不欲與父親繼續(xù)耍嘴皮子,淡淡笑兩聲后又很快恢復到往日淡漠:“有沒有問題我心里有數(shù),您休息吧。”
老爺子見兒子這幅樣子,也知道今天是勸不出個什么結果來了,一個甩手說道:“行,我管不了你。”
然后就往床上一躺,跟個孩子似的用被子蒙住頭,賭氣般說道:“我催著你,你回回搪塞也就算了,畢竟現(xiàn)在家和公司都是你說了算,要哪天你一個狠心把我這個當老子的給趕出去,也沒人敢說你的不是。”
“您在說什么。”溫衍走過去替父親將被子掖好,“沒您哪兒有我,別瞎想了。”
老爺子看著兒子那張和自己年輕時有好幾分像的臉,一時間記憶涌上心頭,額間蒼老的痕跡越皺越緊。
“當年你姥爺讓我娶你媽,說實話,我不樂意,我跟你媽沒感情,再加上我一直忘不了荔荔她姥姥,你媽也不樂意嫁給我,但最后能怎么樣。”
老爺子一頓,自嘲地笑了笑:“我需要你姥爺,你姥爺也需要我,我和你媽身上綁著太多的利益,再不樂意她也嫁了,我也娶了,這些年也就這么過來了。”
當年賀清書嫁給溫興逸的時候才二十歲出頭,剛從國外念書回來,性格驕縱又任性,而溫興逸和亡妻的女兒溫微當時都已經(jīng)念高中了。
溫衍的母親賀清書是賀至正唯一的女兒,從小被家里人寵著長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哥哥們都被逼著按照父親的意愿過日子,從軍的從軍,經(jīng)商的經(jīng)商,唯獨她能夠去國外最好的藝術學院留學,沒上過一天班,沒吃過一天苦,卻能擁有最好的生活。
所以賀至正叫她嫁給溫興逸的時候,她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家里給的,沒了家里的支持,她一無所有。
溫興逸也曾猶豫過,但最后還是為生意娶了賀清書。
結婚以后,溫興逸不喜小妻子的驕縱和任性,賀清書同樣不喜這個比自己大很多歲的丈夫,但他們需要孩子,即使沒感情,還是生下了溫衍和溫征。
這段婚姻說是一地雞毛也不為過,到最后賀清書去世,夫妻倆之間相處得更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可它為對方帶來的利益也是實實在在的。
或許說這場被安排好的婚姻是否幸福,從一開始就不在考慮范圍內,雙方的目標都只有利益。
感情淡漠又如何,大富大貴之家,什么都不缺,已經(jīng)比太多家庭好了。
“你不用我操心,等我進棺材了,我也不用你操心了。”老爺子躺在床上輕聲說,“但是溫衍,我和你媽當初都沒能反抗得過你姥爺,你是我兒子,爸知道你辛苦,也盼著你好,所以不該犯倔的時候適當收一收,你姥爺重視你這是好事兒,他給你介紹的那個姑娘過不久來燕城,你記得好好招待,成不成是一回事兒,主要是給你姥爺面子。”
交待完后,溫興逸也說累了,揮手讓溫衍回房休息。
走出父親房間,沒一會兒房間的燈熄滅,父親已經(jīng)準備休息,而溫衍站在房門口佇了好半天。
如果可以,誰不想選擇去愛一個合適的人?
但感情永遠都是這么不講道理,偏偏最吸引自己的那個人就是最不合適的那個人。
溫衍垂下眼,不明意味地勾了勾唇。
已經(jīng)做了這么多年的好孩子,這次干脆再賭一把,也別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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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回來了?”
溫征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哥站在爸的房間門口發(fā)呆。
“嗯。”溫衍回過神,淡淡瞥他,“怎么還沒睡?”
溫征笑了笑:“這才幾點啊就睡,我肚子有點兒餓了想下樓叫阿姨幫我煮碗面,你要么?”
聽他說肚子餓,溫衍也才想起來到這個點兒了,自己都還沒吃晚飯。
中午隨便吃了吃就忙到了下班時間,一下班又去找盛檸,根本沒有吃飯的時間。
她和她同學倒是吃完了飯,也不問問他吃過晚飯沒有。
“給我也煮一碗。”溫衍說。
“成。”
兄弟倆下樓,叫了阿姨煮面,然后坐在偌大的餐桌上等面來。
溫征覺得今天這個場景實在難得,于是興致上來問他哥:“要喝一杯么哥?”
“吃面還喝酒?”溫衍直接拒絕,“想喝酒去找你那些朋友喝吧。”
溫征托著下巴散漫道:“前幾天天天找他們喝,喝得都沒意思了。”
“轉性了。”溫衍睨他,“喝酒都覺得沒意思了。”
這時候阿姨端上來兩碗冒著熱氣的家常面,溫征嗅了嗅,享受地嘆了口氣,然后拿起筷子開吃。
他吃了兩口面后才懶懶解釋道:“我不是跟他們說我失戀么,說是說安慰我,結果就是叫上一幫女的過來陪,我說我沒興趣,他們就自己在旁邊跟那些女的嗨起來了,這到底是安慰我還是打擊我呢?”
溫衍平時就看不慣他的那些個狐朋狗友,個個都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溫征現(xiàn)在這個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艽笤蚓褪墙吆凇?
他一聽溫征說那些人叫女人來陪,骨子里的家長本性又開始作祟,立刻觀感不好地皺起了眉。
“誰讓你平時浪蕩慣了,認真了也沒人信。”
溫衍斯文地吃了口面,一副你活該的冷漠口氣。
溫征懊惱地嘖了聲:“一開始也沒認真,哪兒知道我會真栽在她手里。”
溫衍微愣,而后臉色迅速陰沉下來,放下筷子,聲音也變得緊繃了些:“一開始沒認真是什么意思?”
反正現(xiàn)在也分了手,溫征覺得也沒什么好瞞的了。
“一開始不是,就是玩玩兒而已,順便試試爸的態(tài)度。知道你和爸要棒打鴛鴦,我還在心里偷樂,以
為把你們都給耍了。”溫征說到這里還欠揍地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很快又換成了嘲諷,“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慢慢地就上心了,那天我看爸當著檬檬的面兒那么說話,心里實在難受,后來爸說要停掉我的卡,讓我滾出去,你猜我當時心里是怎么想的?”
溫衍不動聲色:“怎么想的?”
“我竟然想的是,橫豎有檬檬陪著我就行,以后爸不管我,我就好好跟她在一塊兒。”溫征說,“我還送了她鉆戒,我知道鉆戒對女人來說是什么意思,所以平時我都是送別人耳環(huán)項鏈什么的,那是第一回送姑娘鉆戒。”
“你跟她求婚了?”溫衍扯了扯唇角。
老爺子要是知道他這廂剛跟小兒子大吵一架,轉頭小兒子就跟他女朋友求了婚而且還被拒絕了,不得當場氣昏過去。
“操,生平第一次求婚,還他媽被拒絕了。”溫征突然撇嘴,低頭狠狠吃了一大口面,鼓著腮幫子喃喃道,“……丟人。”
溫衍好半晌沒說話,等再開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質問的口氣。
“你老實回答我,你對盛詩檬究竟是不是認真的?”
溫征愣了好一會兒,垂眼抿唇道:“嗯。”
“那要不就接受事實,要不就去求復合。”溫衍也嗯了聲,淡淡道,“你自己想吧。”
溫征眨眨眼,有些恍惚地看著他哥:“復合?我去求?”
“不想復合就認命。”溫衍說,“你幾天沒去上班了,餐廳不開了是不是?”
“我餐廳開得好好的你別詛咒我。”溫征抿唇糾結了會兒,最后煩躁地說,“我就是要復合我也得有那渠道啊,她把我聯(lián)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怎么聯(lián)系她啊?”
“你不會直接去她學校找她?”
“不打聲招呼就去?”溫征蹙眉,“那她要是不見我怎么辦?”
“那就等到她見你為止。”
溫征抗拒道:“那不就是死纏爛打?”
拉下臉來對姑娘死纏爛打,這對他來說確實是個挑戰(zhàn),關鍵是他以前也從來沒試過。
溫衍嗤道:“嫌丟臉就別做。”
溫征不確定地看著他哥:“能成功么,她不會覺得煩么。”
溫衍面色微哂,挪開眼,淡定道:“有幾率。”
溫征沉默片刻,怎么也沒想到他失個戀,最后給他出主意的竟然是他哥。
永遠都是冷著一張臉,永遠都不知道溫情兩個字怎么寫的哥哥。
“哥,既然你是我這邊兒的,那當初為什么要把話說得那么絕情。”溫征喉結微動,一改剛剛的散漫勁兒,認真地看著溫衍說道,“你知道我和荔荔因為你的冷血為此埋怨了你多少年么。”
溫衍沒說話。
他要是不替爸做這個惡人,以爸那種急脾氣,真發(fā)起火來,吃虧的只會是他們這些自以為真的可以反抗家長的熊孩子。
他替爸管著,好歹爸那邊有人交差,他們也能做自己想做的。
“你們要怎么埋怨是你們的事兒。”溫衍語氣平平,“只要你們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他從前確實覺得溫征和盛詩檬不合適,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合適,認為他們就算這會兒你情我濃,之后也會因為種種的阻礙而分道揚鑣。
可還是在那天爸大發(fā)雷霆的時候,下意識地護在了他們的身前。
溫征從前不喜哥哥的少寡語,總覺得他像個冰塊。
而如今才真的感受到了他的可靠和關心,從來不說,卻也從來不少。
溫征的內心突然一軟,突然感嘆了句:“真不知道以后哪個女人有福氣做我嫂子。”
溫衍吃面的動作突然一頓。
“但是哥。”溫征以過來人的語氣真誠建議道,“找女人一定要找那種她愛你比你愛她多的,這樣才能占據(jù)主動權,否則就會跟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