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林晚來了!”
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
大伙兒齊刷刷地回頭。
只見村口的小土路上,林晚走在最前頭,手里提著個大喇叭。
她身后跟著王秀蘭、李秀英,還有好幾個平時在醬菜廠干活的巧媳婦。
但這還不是最稀奇的。
稀奇的是她們身上的打扮。
在這灰撲撲的冬日農(nóng)村,她們就像是一道彩虹。
每人腿上都穿著一條喇叭褲。
玫紅的、寶藍的、還有那亮紫色的。
那料子在冬日的暖陽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隨著她們走路的動作,寬大的褲腳像水波一樣蕩漾開來。
特別是走在最后的顧景舟。
他穿著那條寶藍色的喇叭褲,上面是一件干凈的白毛衣,外面披著那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
身姿挺拔,步步生風。
那種清冷又時髦的氣質(zhì),簡直就像是畫報里走出來的電影明星。
“我的娘咧!這也太好看了吧!”
“這才是喇叭褲啊!跟電視里演的一模一樣!”
“這料子咋這么亮?看著就高級!”
原本圍在陳建軍攤子前的人,呼啦一下全涌到了林晚這邊。
陳建軍的攤子前,瞬間冷清下來,只剩下寒風卷著枯葉打轉(zhuǎn)。
林曉燕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臃腫的羽絨服,再看看不遠處光鮮亮麗的林晚,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又是這樣。
每次只要林晚一出現(xiàn),所有的目光都會被搶走。
“大家都讓讓啊!”林晚舉起喇叭,聲音清脆,“今天是臘月二十八,咱們‘姐妹服裝隊’特意從省城帶回來一批最新款的喇叭褲,給鄉(xiāng)親們過年添個喜慶!”
王秀蘭她們手腳麻利地支起幾張長條凳,把帶來的褲子掛在繩子上。
五顏六色的,迎風招展,好看極了。
“這就是省城現(xiàn)在最流行的‘云端漫步’系列!”王秀蘭大聲吆喝,
“不用票!隨便試!這可是軍工面料,結(jié)實耐穿,還顯腿長!”
幾個年輕的大姑娘小媳婦早就按捺不住了,擠上去摸料子。
“哎呀,這手感真滑溜!”
“這顏色真正!比供銷社的好看多了!”
看著這邊的熱鬧,陳建軍急得眼珠子都紅了。
他手里抓著一條深藍色的厚褲子,跳上桌子,扯著嗓子喊:
“鄉(xiāng)親們!別被騙了!那種花里胡哨的褲子有啥好?薄得跟紙似的,冬天穿凍死個人!你看我這個!這可是毛滌混紡!厚實!暖和!這才是正經(jīng)過日子的東西!”
“而且我這便宜!只要五塊錢!她那還得賣十幾塊呢!”
這一嗓子,倒是拉回了幾個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
畢竟過日子講究實惠,五塊錢確實便宜。
林晚也不急,放下喇叭,沖顧景舟點了點頭。
顧景舟推了推眼鏡,邁著長腿走到兩攤中間的空地上。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
“鄉(xiāng)親們,我是顧景舟。”
“哎呀!顧醫(yī)生說話了!”
“顧醫(yī)生可是文化人,咱們聽聽顧醫(yī)生咋說!”
村民們對這位下鄉(xiāng)兩年的醫(yī)生那是相當信任。
顧景舟從兜里掏出一塊潔白的濕毛巾,指了指陳建軍手里的褲子。
“陳建軍同志,能把你那條‘厚實’的褲子借我用一下嗎?”
陳建軍心里發(fā)虛,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遞過去。
“給……給你!真金不怕火煉!”
顧景舟接過褲子,當著大伙兒的面,用那塊濕毛巾在褲腿上用力擦了幾下。
然后,他把毛巾展開。
“嘩——”
人群里發(fā)出一陣驚呼。
只見那原本雪白的毛巾上,赫然印著一大塊黑藍色的污漬,看著臟兮兮的。
“掉色!真的掉色!”
“我的天,這也太黑了吧?這要是穿身上,腿不都染黑了?”
顧景舟把褲子扔回給陳建軍,神色嚴肅地科普起來:
“這種布料使用的是劣質(zhì)工業(yè)染料,重金屬超標。穿在身上,不僅會把皮膚染黑,洗都洗不掉,嚴重的還會引起皮膚過敏、潰爛。特別是家里有小孩的,千萬不能碰。”
“潰爛?!”
這倆字把村民們嚇壞了。
“陳建軍!你個黑心肝的!你想害死我們啊?”
“就是!還五塊錢?白給我都不要!拿回去當抹布都嫌臟!”
陳建軍抱著那條褲子,臉漲成了豬肝色,額頭上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