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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長江三峽。
美國時間的中午,恰好是中國時間午夜。
“螭吻”號偽裝拖船,在狹窄的江道中如同被困在牢籠里的野獸,于狂暴的風雨中劇烈地顫抖。
這是秋季罕見的特大暴雨。豆大的雨點不再是落下,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炮管發射出來一般砸在江面上,以驚人的力道激起一片片白色的水霧。風速早已超過五級,正在向著更恐怖的級別攀升。
江面上所有的船只都早已靠岸避風。此刻這片動蕩不安而又漆黑如墨的水域里,只有螭吻號那幾盞孤獨的氙氣探照燈,在狂亂的雨幕中徒勞地閃爍著。
曼斯·龍德施泰特教授正站在駕駛室的副手席旁,默默地抽著雪茄。猩紅的火光,映照出他凝重的臉。
他是卡塞爾學院委派的此次“夔門”行動的負責人,除此之外,他還是這艘船的臨時大副。
而真正掌控著這艘鋼鐵巨獸的,是此刻站在舵輪前的那個男人——周令。
他是中國混血種家族派出的代表,也是這艘“螭吻”號原本的船長。
這是一次罕見的聯合行動。面對龍王蘇醒這樣足以滅世的危機,一向神秘而低調的中國混血種家族選擇了臨時與卡塞爾學院聯手。
“這就是你們中國神話里的瑞獸嗎?”曼斯看著窗外狂暴的雨幕,吐出一口煙圈,打破了沉默,“螭吻的寓意是鎮邪避火、激浪降雨、防火消災。周家選這艘船來參與針對青銅與火之王的行動,倒是有心了。”
“看來秘黨對中國文化很有研究啊。”周令手穩穩地把控著舵輪,即便船身劇烈搖晃,他的身體卻紋絲不動。“只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名字起得有點太靈驗了。”
一潑潑雨水狠狠地砸在前窗的防彈玻璃上,而后爆開。狂風在船身周圍發出厲鬼般的嘶吼,整艘船都在劇烈地搖晃傾斜。
后艙的準備室里,氣氛同樣凝重。
船員們正在幫助葉勝和酒德亞紀穿戴著他們的深潛裝備。那是一套由納米材料制成的特制潛水服,通體漆黑,表面布滿了復雜的管線和數據接口。
“氧氣循環系統,檢查完畢。”葉勝的聲音,通過內置的通訊器傳來,帶著一絲無線電特有的沙沙的質感。他幫酒德亞紀檢查背后的維生裝置。
“行動時間校對完成。”酒德亞紀的聲音回應道,她正在調試手腕上的多功能終端,“葉勝,你的面罩,再檢查一遍。”
“放心,檢查好幾遍了。”葉勝為她扣上最后一個卡扣,然后開始穿戴自己的裝備。
“說實話,亞紀,”他一邊調試著自己的供氧面罩,一邊透過面罩,看著酒德亞紀的眼睛,“這次的任務,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酒德亞紀沒有回避這個話題,她看著終端上顯示的來自江底深處的微弱信號,輕聲說:“我也是。”
葉勝苦笑一聲,“我們就像兩個要去巨龍巢穴里偷金幣的小偷,還被反復叮囑,千萬別弄出一點聲音。”
“那就當個好小偷吧。”酒德亞紀的語氣,重新恢復了執行部精英應有的冷靜與決絕,“完成任務,然后,活著回來。”
她對著葉勝,伸出了帶著黑色手套的拳頭。
葉勝看著她,也伸出拳頭,與她輕輕地碰了一下。
“活著回來。”他重復道。
就在這時,駕駛室的通訊信號,切入了他們的頻道。
“葉勝,亞紀。”是曼斯教授沉穩的聲音,“準備得怎么樣了?”
“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下潛。”葉勝立刻回答。
“很好。”曼斯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駕駛室里,負責通訊的三副猛地摘下耳機,臉色蒼白。他是周令的老部下,一口中文帶著湖北口音。
“船長!大副!”他有些急促地匯報道,“收到長江航道海事局的緊急信號。他們預測后半夜暴風雨會繼續加強,風力可能增大到十級,并伴有強雷暴!他們正在調集救援直升機來救援我們,建議我們棄船!”
曼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向身邊的周令。
“船長,你的意思?”
“回復他們,我們的船吃水很深,船身結構堅固,可以堅持。”周令的聲音沉穩得如同磐石,“告訴他們船上有重要的科研設備和病人,不宜棄船。”
螭吻號是中國的混血種家族為了這次行動而派出的特種船只,它并不是真的拖船,而是一艘經過改裝的偽裝軍艦,足以抵擋12級的風暴。
面對龍族的戰爭,沒有人可以真正置身事外。中國的混血種家族盡管一向低調,但面對這種情況他們也做好了準備。
曼斯抬起頭,看了看外面那黑沉沉的、如同怪物巨口般的天空,沉默了片刻,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自語。
“但是這場暴雨,讓我想起了十年前……格陵蘭的冰海。”
“每一次接近這些東西,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他重新按下了通訊按鈕,聲音恢復了威嚴。
“葉勝,亞紀,開始下潛。記住,你們的任務只是探查情況。你們只是眼睛,不是戰士。我等你們平安回來。”
“明白!”兩人齊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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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螭吻號數公里之外的江邊北岸的峭壁之巔。
這里是人類足跡罕至的絕境。狂風裹挾著暴雨,如同無數條冰冷的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嶙峋的巖石。
就在這片狂暴的自然偉力之中,一個身影卻紋絲不動,如同一塊與山巖融為一體的沉默礁石。
他穿著一身能完美融入黑暗的深灰色沖鋒雨衣,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堅毅的下巴輪廓和緊抿的嘴唇。
在他面前,一架大口徑狙擊步槍,被穩穩地架設在巖石的縫隙之間。
那支狙擊步槍經過了極限的改裝,看起來就充滿了恐怖殺傷力的,槍身被迷彩防水布包裹著,只露出黑洞洞的槍口和冰冷的瞄準鏡。
男人正俯身在瞄準鏡后,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遠處江面上那艘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拖船。
雨水順著他的兜帽邊緣不斷滴落,狂風試圖將他掀翻,但男人卻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搖過。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與這片狂暴的風雨詭異地融為了一體。
透過經過特殊鍍膜處理的光學瞄準鏡,經過十幾倍的放大之后,螭吻號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見。
男人看到兩個穿著黑色深潛裝備的人影走出了船艙。他們在幾個船員的幫助下,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連接著船身的生命保障纜繩和通信線路。然后在互相碰了一下拳頭之后,便一前一后地,跳入了那片漆黑如墨的、翻涌著波濤的江水之中。
“監視目標,葉勝、酒德亞紀,已開始第二十七次協同下潛行動。”
男人對著喉部的微型麥克風,用一種如同機器般不帶任何感情的平直語調,輕聲記錄到。
記錄完畢,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了站在他身后待命的同伴。
“水下的監視,就交給你了。”
狙擊手的同伴,是一個同樣高大的男人。
但與狙擊手那全副武裝的專業姿態截然相反,他的同伴,顯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沒有穿任何雨具,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和深色長褲。暴雨早已將他的衣衫徹底浸透,緊緊地貼著他那如同古典雕塑般充滿了力量感的身體。
銀白色的披肩長發早已被打濕,幾縷發絲濕漉漉地垂下,貼在他英俊而堅毅的臉頰上。
對于那足以將人凍僵的狂風暴雨,他渾然不覺,仿佛只是在享受一場溫和的春日細雨。
聽到命令,狙擊手的同伴沉默地對著狙擊手點了點頭。
然后,他便轉身,毫不猶豫地從這數十米高的峭壁之巔向前邁出一步,縱身一躍。
對于任何一個人類來說,哪怕下面就是江面,這樣的舉動無疑也是自殺——幾十米的高度,水面和水泥地沒有任何區別。
但對狙擊手的同伴而,這卻仿佛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如同一柄投出的標槍般悄無聲息地扎入了下方那片翻涌的黑暗江水之中,只濺起一朵微不足道的小小浪花。
他和葉勝、酒德亞紀那全副武裝的姿態截然不同——他甚至連最基本的維生氧氣瓶都沒有攜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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