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那道娃娃哭聲,來到下一個巷口,在墻根底下,包國維見到縮著個乞討的老太。
她腦袋包著頭巾磨得發毛,正護著懷里大約三四歲的孩童。孩童眼淚砸在老太布滿裂口的手背,洇出小小的濕痕。
老太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像一朵枯萎的菊花,那雙渾濁的老眸里,包國維看到七分哀求,三分驚懼。
包國維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既然看到了要不要幫一下?這樣是否身上穿著派樂蒙也能更心安些?他掉頭到巷口糖人攤竹架前:
“老板,要一個老虎的糖人,勾得可愛些,再換些銅板。”包國維將一塊大洋輕輕放在木案。
“好嘞客官。”糖人師傅舀起一勺融化的麥芽糖,手腕一轉,琥珀色的糖絲簌簌落下,轉瞬便勾勒出老虎圓滾滾的身子。
包國維捧著溫熱的糖人回來了,將帶著余溫的糖人遞過去。
孩童的哭聲漸小,他盯向那只可愛又威風的老虎糖人,他的小手遲疑地伸了過去。
指尖剛碰到糖衣,倏地縮回,猶豫片刻,孩童又怯生生地一把抱住糖人,下一秒,細碎的笑聲從孩童喉嚨里溢出來~
老太看著孫兒笑了,渾濁的老眸顫了顫,膝蓋一彎就要往地上跪,但被包國維扶住了。
“老人家,用不著這樣,一個甜食而已”他架住老太胳膊,掌心觸到嶙峋的骨頭,竟感覺有些硌手。
老太發出一陣“嗚嗚”的氣音,嘴唇費力地翕動著,但只有細碎的氣音從喉嚨里滾出。這時,包國維才想起,老太沒說過一句話,連孩童哭時,也只是用粗糙的手掌擦著孫兒眼淚,所以,老太是個聾啞人?
在這個亂世,年近六旬老太,帶著一個三四歲孫兒,想要活下去家人呢?不,或許老伴已故?家中男丁參軍?然后寡婦改嫁?留下家中老母和垂髫孩童?
包國維嘆了口氣,想這么多也沒有用,他可做不到將所有錢分出去做到“共產”但只要“見苦有力幫”時,送出綿薄之力后,他在這個時代享受之時,心弦也能舒暢些
他將孩童抱起,估摸著這孩童不過十幾斤重,聾啞老太有些擔憂地看著孫兒生怕孫兒身上的臟東西,沾到這位貴氣的少爺身上,惹得少爺發火,包國維乘機將方才換來的一串銅板塞進孩童口袋里。
“嘟嘟——”
這時,一輛“福特牌”小轎車停到了巷口,里邊的郭純探出腦袋招著手:“包國維——”
“走了——”
包國維將孩童放下告別,坐進小轎車里向孩童又招了招手,然后車輪碾過碎石子,帶著一陣輕塵駛遠了~
那孩童呆呆地望著駛去的小轎車,忽然,孩童邁起腳,小跑著攆在小轎車屁股后邊,跑著跑著他忽然想起奶奶還在后邊!
孩童便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的他仿佛聽到口袋里邊“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他伸手到袋里掏出一串鐵疙瘩,頓時興奮著跑回去找奶奶。
“奶”
“看看”孩童擰著一串銅板,含糊不清地說著,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他知道這東西能夠換來好多好吃的,讓他肚子不那么難受
聾啞老太看著這么多銅板,滿臉動容,拉著孩童,朝著東邊拜了拜……
……
“包國維,方才你抱著的是乞兒嗎?”車上,郭純疑惑問道。
“怎么了?”
“真是奇了怪,你沒事抱乞兒干啥,你不怕那臟小孩兒,弄臟了你身上的派樂蒙啊?”
說罷,郭純幫著拍了拍包國維臂上的塵土,見塵土落到他車上,他又停下了動作。
“觀塵壤于目下,不見己身之埃,你所厭棄之“臟”恰是你靈魂鏡像。”
“你嘰里咕嚕說啥呢?”郭純一句話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