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京畿之地,官道漸窄,塵土氣息中開始混雜著泥土、牲畜和江湖人特有的風塵味。路兩旁不再是整齊的田舍,時而可見荒草蔓生的野地、黑黢黢的山林,以及路邊幡子破舊、卻透著股粗獷生機的茶棚酒肆。
蕭燼一身青衫,背負一個簡單的行囊,步履看似不快,卻每一步踏出都似縮地成寸,將無數匆匆趕路的行商、鏢隊甩在身后。他收斂了絕大部分氣息,看上去就像個尋常的趕路人,唯有那雙深邃眼眸開闔間偶爾掠過的精光,以及那仿佛與生俱來的、若有若無的壓迫感,讓一些走慣了江湖的老鏢師下意識地不敢多看。
數日北上,他已踏入河北地界。這里漕運發達,運河交織,也滋生了無數靠水吃飯的幫派勢力,其中最大的便是“漕幫”,弟子眾多,耳目靈通,亦正亦邪。
這日晌午,天色陰沉,悶熱無風。蕭燼行至一處喚作“三岔驛”的運河碼頭小鎮。鎮子不大,卻因地處水陸要沖而異常熱鬧。運糧的漕船、載客的扁舟、販貨的筏子擠滿了不算寬闊的河道,岸上腳夫吆喝,商賈討價,夾雜著江湖豪客的喧嘩,空氣里彌漫著河水腥氣、汗臭和酒肉的味道,活脫脫一幅江湖市井畫卷。
蕭燼尋了一處臨河看起來還算干凈的酒肆,在角落里坐下,要了一壺粗茶,幾樣簡單吃食,看似休息,實則靈識如水銀瀉地般悄然蔓延開來,捕捉著四面八方的信息。
“聽說了嗎?京里前幾天出了天大的事!好像是什么王爺造反了!”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這事兒也是咱們能議論的?”
“怕什么,天高皇帝遠!我還聽說,有個什么‘北燕殺手’,厲害得緊,在京城殺了個七進七出……”
“扯淡吧你,肯定是說書的編的……”
鄰桌幾個行商模樣的漢子壓低了聲音交談,內容卻一字不落地傳入蕭燼耳中。他面色平靜,心中了然,消息傳得果然快,不過已然變了味道。
更多的是本地的喧囂。
“……媽的,這個月的‘水錢’又漲了!還讓不讓人活了!”一個滿臉愁苦的貨船老板抱怨道。
“忍忍吧,誰讓這是漕幫的地盤?聽說他們新來的那個分舵主,‘翻江蛟’蔣雄,手黑著呢!”同伴低聲勸道。
“哼,漕幫勢大就能不講規矩?遲早惹上硬茬子!”
正聽著,碼頭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女子的驚呼和男子的怒罵。
蕭燼抬眼望去,只見一群穿著漕幫服飾、敞胸露懷的彪悍漢子,正圍著一艘不大的客船。船頭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老人和一個約莫二八年華的少女,老人正苦苦哀求著什么,少女則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著老人的衣袖。
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的漕幫小頭目,淫笑著就去摸那少女的臉蛋:“老丈人,你這船貨值幾個錢?不如把這丫頭抵給爺樂呵樂呵,這月的‘水錢’爺給你免了!”
周圍雖有圍觀者,卻大多敢怒不敢。漕幫在此地,儼然就是土皇帝。
蕭燼本不欲多管閑事,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弱肉強食本是常態。但那小頭目的手即將觸碰到少女的瞬間,他腦海中莫名閃過云昭那清冷孤傲的身影,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就在此時,一聲清叱響起:“住手!”
一道身影從旁邊一艘烏篷船上躍下,落在客船船頭。來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身穿洗得發白的藍色勁裝,背負長劍,眉宇間帶著一股初出茅廬的正義與銳氣,修為大約在七品上下。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了!”藍衣青年擋在老人和少女身前,怒視漕幫眾人。
那漕幫小頭目先是一愣,待看清來人只是個七品的毛頭小子,頓時獰笑起來:“呦呵?哪來的雛兒,敢管爺爺的閑事?報上名來,爺爺刀下不斬無名之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云劍’李慕白!”藍衣青年朗聲道,手腕一抖,長劍出鞘半寸,寒光閃閃,倒是頗有幾分賣相。
“青云劍?沒聽過!”小頭目呸了一口,“兄弟們,給我廢了這小子,把那小娘子請回分舵!”
七八個漕幫漢子頓時嗷嗷叫著撲了上來,刀棍齊下。這些幫眾雖無高深武藝,但仗著人多勢眾,動起手來悍不畏死。
李慕白顯然實戰經驗不足,劍法雖有-->>些章法,卻顯得拘謹生澀,一時間竟被圍攻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只能勉強護住自身和身后兩人。
蕭燼坐在酒肆里,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粗茶。這“青云劍”心是好的,就是太嫩。這般打斗,在江湖上活不過三天。
眼看李慕白就要被一刀砍中后心,蕭燼屈指一彈,一粒花生米如同疾電般射出,無聲無息地擊打在揮刀漢子的手腕穴道上。
“啊呀!”那漢子只覺得手腕一麻,鋼刀當啷落地。
李慕白雖不知何人相助,卻抓住機會,一劍逼退另一人,喘了口氣。
那漕幫小頭目看出了蹊蹺,目光兇狠地掃視四周:“誰?哪個不開眼的敢暗算爺爺的人?給老子滾出來!”
蕭燼放下茶杯,嘆了口氣。本想安靜喝杯茶,偏生不得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