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臺的噠噠聲在指揮部里響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時候,張百川推門進來,粟昱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半截鉛筆。張運逸站在地圖前抽煙,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又熬一宿?”張百川把軍裝掛上。
張運逸轉過身,臉色不太好看:“剛匯總完戰報。孟良崮、垛莊、常山口,三仗殲敵十三萬二。俘虜清點完了,繳的裝備能武裝五個師。”
“五個師……”粟昱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加上魯中兵工廠的生產線,年底咱們野戰軍能擴到一百萬。”
張百川沒接話,走到地圖前盯著看。山東那一塊,藍色標記少了一大片,紅色箭頭完成全覆蓋。
“湯恩伯現在在哪兒?”
“退到兗州了。”張運逸掐滅煙頭,“第五軍、第八軍士氣垮了。王耀武派了兩個師南下接應,現在縮在半路不敢動。”
“縮著?”粟昱哼了一聲,“他以為縮回去就安全了?”
電臺突然急促地響起來。機要員接過電報掃了一眼,臉色變了。
“司令員,延安急電。”
張百川接過那張薄紙。他看了足足一分鐘。
粟昱察覺不對:“怎么了?”
張百川把電報遞給他,轉身對著地圖,手指點向東北方向:“四平丟了。”
屋里一下子靜得可怕。
“東北那邊……”張運逸聲音發干。
“四平守了三十三天,傷亡四萬多。南滿根據地基本全丟,部隊退到松花江以北,家屬已經退到了半島。”
粟昱看完電報:“國民黨調了十個軍打東北,新一軍、新六軍、七十一軍,全是美械王牌。”
“所以中央要咱們加大攻勢。”張百川轉過身看著他們,“中原野戰軍跳出包圍圈,正在轉移,壓力大。東北現在這局面,咱們不在華東狠狠打,全國戰場都要被動。”
“怎么打?”粟昱問。
張百川手指在地圖上從山東劃到江蘇,又從江蘇劃到安徽,最后停在河南:“湯恩伯退守兗州、王耀武在南邊,國民黨第一綏靖區在徐州以南擺了五個整編師。西邊――”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鄭州位置:“孫震在鄭州擺了七個師,隨時可能東進。”
粟昱皺眉:“三面受敵。”
“但咱們有八十萬人。”張運逸說。
“對。”張百川在徐州畫了個圈,“所以不能守,要攻。而且要往最難打的地方攻。”
粟昱盯著地圖看了會兒,突然明白過來:“司令員,你要打鄭州?”
“不。”張百川搖頭,“打鄭州是硬碰硬,犧牲太大,咱們得用巧記,目前國民黨實力還是比較大,咱們打這兒――”
他的手指從徐州向西,劃過商丘,停在開封附近:“豫東平原。孫震的七個師,三個在鄭州,兩個在洛陽,只有兩個放在商丘、開封一線。咱們集中兵力,吃掉這兩個師,然后擺出要打鄭州的架勢。”
張運逸推了推眼鏡:“孫震要是把鄭州、洛陽的部隊調過來呢?”
“那就更好了。”張百川說,“他調過來,咱們就撤。豫東平原這么大,跟他兜圈子。五個縱隊跟他七個師周旋,把他拖在河南,中原劉鄧的壓力就小了。”
粟昱眼睛亮了:“東北那邊呢?”
“打給老蔣看。”張百川說,“咱們在華東吃掉他兩個師,他就得從東北、華北調兵回援。東北東北的壓力也能減輕。”
他頓了頓:“全國一盤棋。咱們在華東多牽制一個師,東北和中原就少一分壓力。”
“用多少部隊?”張運逸問。
“五個縱隊。”張百川說得很流利,“第二縱隊鐘偉部、第四縱隊吳可華部、第六縱隊周錫漢部、第八縱隊聶峰智部、第十縱隊彭雪峰部。二十五萬人,打孫震放在豫東的兩個師四萬人,足夠了。”
“北線呢?”粟昱問,“湯恩伯和王耀武要是趁咱們西進,從背后捅刀子怎么辦?”
“所以北線要擺出進攻架勢。”張百川手指點向兗州,“第一縱隊王坤部、第三縱隊許友部、第十一縱隊韓現楚部,加上山東軍區地方部隊,擺出要打兗州的陣勢。湯恩伯剛吃了敗仗,看到咱們要打他,第一反應是守,不是攻。”
“虛虛實實。”張運逸點頭。
“對。”張百川說,“湯恩伯多疑,王耀武謹慎。等他們琢磨明白,豫東的仗已經打完了。”
命令開始草擬。參謀們忙碌起來,電話鈴響個不停。
上午九點,張百川召集各縱隊司令員到徐州開會。
指揮部里坐滿了人。王坤胡子拉碴,眼睛里全是血絲。鐘偉胳膊上纏著繃帶,坐得筆直。許友一進來就嚷嚷:“司令員,下一仗打哪兒?我手都癢了!”
“坐下,都坐下。”張百川擺擺手,“說正事。”
人到齊了。十一個縱隊司令員,加上參謀長、作戰處長,二十多人擠在屋里,煙霧繚繞。
張百川開門見山:“四平丟了,東北壓力大。中央命令,華東要加大攻勢,打大仗,打勝仗,把老蔣的兵力牽制在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