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紅木圓桌的末席,面前的骨碟里堆著沒動過的糖醋排骨。包廂里暖氣太足,她悄悄把袖口往下拽了拽,露出細瘦的手腕。主位上的叔公正在講三十年前的生意經,唾沫星子隨著手勢濺到清蒸鱸魚的魚眼上,那魚眼正對著她,像顆渾濁的玻璃珠。
小棠,給王總添酒啊。母親的聲音從斜對面飄過來,帶著不容置疑的笑意。她連忙端起分酒器,壺嘴傾斜時酒液在杯壁上拉出細痕,像誰沒哭完的眼淚。王總捏著酒杯的手指泛黃,指甲縫里嵌著煙垢,碰杯時她的杯子低了三分,聽見瓷器相碰的輕響,像根針掉在地毯上。
清蒸鱸魚被轉盤帶到面前時,她看見魚腹上劃開的刀口,整齊得像誰用尺子量過。叔公突然拍了下桌子,說當年要是沒他那筆錢,父親的工廠早垮了。她夾起一筷子魚鰓邊的肉,刺多,得慢慢挑。窗外的霓虹透過磨砂玻璃滲進來,在她米白色的羊絨衫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塊沒洗干凈的污漬。
手機在包里震動了兩下,是室友發來的消息:陽臺的臘梅開了,香得人發暈。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指尖在屏幕邊緣摩挲,終究沒敢回復。叔公的笑聲震得耳膜疼,她低下頭,把魚肉咽下去,沒嘗出咸淡,只覺得喉嚨里卡著根細刺,不上不下。
轉盤又開始轉了,這次是盤涼拌木耳,黑黢黢的像團亂線。她想起自己書桌上那盆綠蘿,葉子尖有點發黃,早上出門時忘了澆水。母親正在給大家分水果,橙子被剝得極干凈,果肉碼成小山。她拿起一瓣放進嘴里,甜得發苦。包廂門被推開時帶進一陣冷風,她打了個哆嗦,抬頭看見服務生端著果盤進來,白襯衫領口系著蝴蝶結,像只被捆住翅膀的蝴蝶。
這時,王總突然笑著看向她,“小棠啊,聽說你大學學的是設計,來給我講講現在流行啥設計風格唄。”她愣了一下,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聲音有些干澀。她努力組織著語,講著那些自己熟悉的設計理念,可余光卻瞥見母親在對面不斷給她使眼色,示意她講得更討好些。就在她有些慌亂時,手機又震動了,是導師發來的消息,問她之前交的設計稿思路細節。她心里一緊,不知道該如何回復。王總聽完她的話,咧開嘴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不錯不錯,有機會給我公司也設計設計。”叔公也跟著附和,笑聲又在包廂里炸開。她強顏歡笑,嘴里應著,心里卻盼著這場作陪趕緊結束,好回去看看那盆發黃的綠蘿,還有那開得正香的臘梅。
就在她應付著王總和叔公時,包廂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氣質不凡,目光在包廂里掃視一圈后,徑直走向她,“小棠,可算找到你了。”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母親驚訝地站起身,“這位是?”男人微笑著自我介紹:“我是小棠的合作伙伴,有個緊急的設計方案需要和她商量。”她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和男人一起走出了包廂。
到了外面,男人收起笑容,輕聲說:“我是你導師讓我來救你的,他怕你應付不來。”她眼眶一熱,心里滿是感激。男人接著說:“導師說你的設計稿很有想法,讓你別被這些俗事干擾。”她用力點點頭,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體內。
她給母親發了條消息說工作有事先走,然后和男人一起離開了酒店。外面的冷空氣讓她清醒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氣,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心中已經有了新的打算。
回到家,她直奔陽臺。臘梅的香氣撲面而來,嫩黃色的花朵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嬌俏。她輕輕摸了摸花瓣,又看了看那盆綠蘿,仔細地給它澆了水。坐在書桌前,她打開電腦,重新審視那份設計稿。導師的認可讓她有了更多的信心,她開始在稿紙上寫寫畫畫,靈感如泉涌般不斷涌現。
第二天,她帶著修改后的設計稿去找導師。導師看著她的作品,眼中滿是贊許,“小棠,你做得很好,繼續保持。”得到導師的肯定,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