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絕望的沉寂中又過了幾天。金川村像是一個大病未愈的人,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地里的爛秸稈清理得差不多了,露出大片大片褐色的泥土,在秋日顯得有些刺眼的陽光下,沉默地訴說著遭受的劫難。
水渠里的水依舊日夜不停地流著,聲音潺潺,卻似乎失去了往日歡快的調子,反而像是在為這片受傷的土地低低嗚咽。
拾穗兒每天還是堅持下地,哪怕只是在地頭呆呆地站一會兒。
她看著自家和四叔家那光禿禿的田壟,心里空落落的。通水那天的熱鬧和喜悅,仿佛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
她有時會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泥土因為之前的雨雹和最近的清理,帶著濕氣,但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生機,只覺得冰涼。
陳陽也心急如焚。他幫著幾戶還愿意嘗試的人家,撒下了一些白菜籽和菠菜籽。
種子撒進土里,卻像是在進行一場明知希望渺茫的賭博。
他每天都要去看一看,盼著那嫩綠的芽能早點鉆出來,給這片灰敗的土地帶來一點點色彩。可是,等待發芽的日子顯得格外漫長。
轉機,出現在一個看似平常的傍晚。
拾穗兒從地里回來,心情低落地往家走。路過村頭那棵老槐樹下時,看見村里年紀最大的五保戶孫爺爺,正佝僂著腰,在他家院子旁邊那一小塊巴掌大的菜畦里忙活。
孫爺爺無兒無女,年紀大了,干不動重活,就靠著這點菜地,種點蔥蒜青菜,勉強維持。
拾穗兒本來沒太在意,正要走過去,卻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睜大了眼睛,仔細看向孫爺爺的那片小菜畦。
奇怪的是,村里其他地方都被雹子砸得一片狼藉,可孫爺爺這塊小菜地,雖然也有些凌亂,但地里那些小蔥、韭菜,還有幾棵晚種的矮豆角,竟然大多還頑強地綠著!
尤其是那幾壟韭菜,被雹子打禿了的葉子旁邊,又冒出了嫩嫩的新芽!
這是怎么回事?拾穗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快步走過去,蹲在菜畦邊,仔細查看。
她發現,孫爺爺的這塊菜地,地勢稍微高一點,而且菜畦的壟背搭得比較高,更重要的是,菜畦上面,稀疏拉拉地搭著一些舊的稻草簾子,雖然被雹子砸得有些破爛,但顯然起到了一定的遮擋作用!
“孫爺爺,您這菜……咋沒被砸壞啊?”拾穗兒驚訝地問。
孫爺爺抬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拾穗兒,又看了看自己的菜地,臉上露出一絲憨厚又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嘿,穗兒來啦。砸是砸壞了些,不打緊。這菜啊,跟莊稼不一樣,它潑實(生命力頑強),根在,心不死,給點陽光雨露,它就還能竄起來。你看這韭菜,割一茬長一茬,冰雹砸了頭,它從根上再發新芽。”
老人樸實的話語,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拾穗兒腦中多日來的迷霧!根在,心不死!潑實!對啊,莊稼毀了,是因為它們正處在嬌嫩的苗期,經不起硬砸。
可是,如果種的是像蔬菜這樣生長周期短、恢復能力強的作物呢?
尤其是像韭菜、小油菜這類葉菜,它們不像玉米高粱那樣需要長桿子、結大穗,它們要的是葉子,是莖稈,即使被損壞一部分,只要根還在,就能很快重新生長!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拾穗兒心里猛地竄了出來:為什么不把全村的地,都趕緊搶種上蔬菜呢?
現在距離秋霜下來,還有一段時間,完全來得及種一茬快熟的葉菜!雖然蔬菜不能當主食,但至少能解決眼前吃菜的問題,多余的或許還能拉到集上換點錢,買點糧食!總比讓地這么荒著強啊!
這就像是給一個失血過多的人,先輸上一點救急的液體,穩住性命再說!
拾穗兒的心怦怦直跳,激動得臉都紅了。她顧不上多想,站起來就往李大叔家跑,一邊跑一邊喊:“李大叔!李大叔!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她氣喘吁吁地沖進李大叔家院子,把正在唉聲嘆氣的李大叔和陳陽都嚇了一跳。
拾穗兒也顧不上歇氣,連比劃帶說,把孫爺爺菜地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李大叔和陳陽起初是疑惑,聽著聽著,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尤其是陳陽,他一拍大腿:“對啊!我怎么沒想到!種菜!生長期短,見效快!特別是有些耐寒的葉菜,現在種下去,趕在霜凍前肯定能收一茬!雖然不能完全解決糧食問題,但這是眼下最快能見到收益、穩住人心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