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換來的那厚厚幾沓鈔票,被拾穗兒用干凈的粗布細細裹了三層,指尖反復摩挲著布包上細密的紋路,掌心能清晰感受到鈔票疊壓的厚重質感,連帶著心口也沉了沉。
她將裹得嚴實的布包小心放進貼身縫好的布袋里,指尖用力系緊兩道繩結,緊緊貼在胸口,那溫熱的觸感透過粗布傳來,既沉甸甸壓著心,又莫名生出一股必須把事辦妥帖的篤定,這錢得花在刀刃上,才對得起所有人的付出。
怎么精細規(guī)劃這筆錢,讓每一分都用在最要緊的地方,成了拾穗兒心頭刻不容緩的事。
當天傍晚,她就去請了李大叔、村里幾位德高望重的年長老人,還有平日里熱心幫襯鄰里的桂花嬸子來家里商議,小土屋的炕桌旁圍坐一圈,桌上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燭火輕輕跳動著,映著每個人凝重又期盼的臉,大伙兒都靜坐著,等著聽拾穗兒拿主意,也想說說自己心里的盤算。
拾穗兒先清了清嗓子,語氣沉穩(wěn)又懇切,目光掃過在座的長輩:“叔伯嬸子們,這錢是大伙兒一起流血流汗拼出來的,關乎著每家每戶能不能安穩(wěn)過冬,還得提前為明年開春種地做打算,半點馬虎不得,得咱們一起好好盤算清楚。
我先說說我的想法,大家要是有別的建議盡管開口,咱們商量著來,務必讓每一分錢都花得值當。”
她說著,指尖輕輕在炕桌上點了點,條理清晰地往下說:“首先,這筆錢的大頭得用來買糧食。今年遭了雹災,地里絕收,各家各戶的口糧早就見底了,眼瞅著天越來越冷,入冬后更是難尋吃食,吃飽肚子才是最要緊的事。咱們先按村里每家的人口數(shù),分夠一整個冬天的大米和面粉,絕不能讓村里任何人餓肚子,這是底線。”
話音剛落,李大叔就重重點頭附和,手里夾著的旱煙桿在桌上輕輕磕了磕:“拾穗兒說得在理,民以食為天,吃飽飯才是根本,糧食的事必須放在頭一位,這錢得先緊著糧食花。”
坐在一旁的桂花嬸子也跟著補充,手里的針線活下意識停了下來:“除了大米白面,還得買點油鹽醬醋這些調味品,村里家家戶戶的壇壇罐罐早就空了,沒這些東西,就算有糧食,粗茶淡飯也難咽下去,這些最基本的吃食物件得一并備上,日子也能過得順口些。”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輕輕嘆了口氣,眉頭微微皺著,語氣帶著擔憂:“還有過冬的煤炭,往年這村子冬天就冷得難熬,屋里屋外一個溫度,今年怕是會更寒,村里的老人和孩子身子弱,根本扛不住凍,哪怕少買些,也得讓大伙兒能燒炕取暖,總不能凍著過日子。”
陳陽也坐在角落輕聲提議,眼神里滿是考量:“明年開春還得接著種地,這才是長久的法子,種子和化肥也得提前留些錢預備著,等開春再著急買,要么趕不上農時,要么容易買到摻假的次品,提前籌劃著才穩(wěn)妥,也能少花些冤枉錢。”
大家你一我一語,細細說著該顧及到的地方,從吃食到取暖,從當下過冬到來年耕種,每一句都透著對日子的真切盤算,拾穗兒都坐在一旁認真聽著,時不時點頭應和,隨手拿起炕桌上的草紙和炭筆,把大伙兒說的要點一一記下來,字跡雖算不上工整,卻寫得密密麻麻,生怕落下任何一件要緊事。
等眾人說得差不多了,她攏了攏思路,拿起草紙,語氣堅定地拍板:“大家說的這些都在理,每一樣都得考慮到。糧食占大頭,按人口足額分配;油鹽醬醋按戶勻配,保證每家都夠用;煤炭優(yōu)先分給老人和孩子多的人家,剩下的再按需求慢慢分;種子和化肥留足必要的份額,不能耽誤明年種地;最后剩下的一點錢,再勻出來些,給村里幾戶特別困難的人家添點補貼,幫他們多置辦些過冬的物件。”
她頓了頓,指著草紙上盤算好的數(shù)目,輕聲補充:“我大致算了算,這樣分配下來,這筆錢剛夠周轉,半點富余都沒有,所以每一筆開支都得精打細算,買東西的時候仔細比對,不能浪費一分錢,也不能多花一分冤枉錢。”
眾人看著她條理分明的安排,又想著這分配既顧全了全村的大局,又特意體恤了村里的困難人家,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沒有半點偏頗,都連連點頭認可,眼里滿是信任:“拾穗兒想得周到,方方面面都顧及到了,就按你說的來!”“有你這么細心的孩子做主,我們都放心!”“是啊,這錢交給你安排,準保能花在刀刃上。”
開支方案定下來了,接下來最關鍵的就是去縣城采購物資。要帶著全村的活命錢出門,路途又遠又崎嶇,還得把沉甸甸的糧食物資安全運回來,風險不小,必須找靠譜又有經驗的人同行,才能讓人放心。
陳陽當即站起身,語氣篤定地說:“拾穗兒,我去采購吧,再喊上石鎖搭伴。石鎖常年跑縣城拉貨,熟路又沉穩(wěn),做事靠譜,他家那臺舊拖拉機也能拉貨,我倆互相照應著,路上多留意些,肯定能把東西安安全全拉回來。”
坐在一旁的石鎖也跟著應聲,拍了拍胸脯保證:“沒問題,我跟著一起去,一定把錢看好,一分都不會出差錯,把物資也拉得穩(wěn)穩(wěn)妥妥的,絕不辜負你和大伙兒的指望。”
拾穗兒看著兩人懇切又堅定的模樣,眼神里滿是信任,又細細叮囑了一遍,生怕有遺漏:“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錢你們分著貼身放好,各自藏在隱秘的地方,千萬別大意;開拖拉機慢點開,山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遇上陡坡慢些爬,安全第一;買東西的時候仔細挑,糧食要選新鮮的,摸著手感干爽、沒有霉味的,煤炭要挑耐燒的,別買碎渣多的,每樣東西都多問幾家比價,別花冤枉錢。早去早回,大伙兒都在家等著你們呢。”
兩人重重點頭,語氣鄭重:“你放心,準保把事辦妥帖,平安把東西拉回來。”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透,天邊只泛起一絲極淡的魚肚白,厚重的寒霧裹著刺骨的冷氣浸得人骨頭縫都發(fā)僵,路邊的草葉上都結著薄薄的白霜,陳陽和石鎖就已經收拾妥當。
拾穗兒特意起了大早,親自把那包沉甸甸的錢交到兩人手里,又反復叮囑了幾句路上的注意事項,才和聞訊趕來的鄉(xiāng)親們一起到村口送行。
看著拖拉機的尾燈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漸漸遠去,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山路的拐角處,拾穗兒還站在原地久久沒動,心里既盼著他們能早點歸來,又忍不住時時刻刻牽掛著路上的安危,手心攥得緊緊的,指尖都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