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他獵來的,近衛不說,那些跟著打圍的卻看的分明,確是成王補得一箭,抬了來只說是圣人的箭羽,圣人騎在馬上便朗聲長笑,還有哪一個敢去掃他的興。
元貴妃親蠶的事兒,卻是她借著送飯去看了蠶繭,作出模樣來挑撿兩個出來,本來也是作假的事兒,能送上來的自然都是好蠶,若真細論起來確實不合規矩,只她把張皇后架起來,說的又是圣人關切的事兒,不僅自個兒半點事也無,張皇后還叫申斥一回。
太子親自去請罪,說要代母受過。圣人原來就不滿意這個兒子,也不是什么求全之毀了,公然便是不滿意這個兒子,若說哪里不滿意他能從頭發一直挑剔到腳跟,性情脾氣便是寫字作文也是樣樣都討人嫌。
可太子來請罪,他除開罵上一通,再無它法,如今且還不到動太子的時候,元貴妃撒嬌作癡,圣人便把榮憲親王的封地又提了一提,兩邊扯皮,卻是余下這些個得了便宜,成王終于在成婚之后將一個月里,有了自己的封地。
圣人行事是荒唐,可他既是君又是父,兩重壓下來再說不得他的不是,他只要想罵,太子就得跪聽,跪的腳都麻了,還得宮人扶他起來,一路蹣跚著回東宮去。
這些事聽進耳朵,原來那些舊影便掠過心頭,明潼挺直了背脊,臉上帶了笑,倒不似妹妹們一驚一乍,明洛一味吃驚,明沅卻半帶好笑,原來皇宮還真是充滿了狗血的地方,只要想折騰,總能折騰出花樣來。
座中哪家不知道些趣聞,元貴妃再得圣寵,在這些夫人們眼里也是個使了手段爬上去的寵姬,逮著機會便哧笑她兩聲,有那膽兒大些的便道:“既這么著,連著龍須牛肉都吃不得了。”
說這話是吏部郎中的夫人,她是蜀地人,最愛的就是這一口,紀氏還特意請了蜀地的師傅做得這一道菜來招待她的。
明洛眨巴了眼兒:“那咱們說的那些個富貴青龍,也都不得吃用了?”她說這話惹來一片笑聲,明沅抿了嘴兒笑:“很是呢,往后不說龍連鳳也吃不得,再往下飛禽走獸俱都吃不得了。”
還是明潼先笑:“六妹妹真是促狹的,各位夫人可都在呢。”那朝服的補子上可不全是飛禽走獸,真都不吃,只好嚼草根了。
幾個姑娘俱拿帕子掩了口笑,前邊說設好了花宴,就在大露臺上,左邊就是藤花小亭,設得幾案,攢了鮮果茶食,丫頭們來請了過去。
“還是同這些年輕的玩樂有趣兒,咱們這些老人家,見著這花花黎黎的小姑娘也不必去賞花了,滿院子鮮花骨朵兒也沒得這些養眼。”趙夫人說得這話自先笑起來。
趙家女兒趙貞靜卻是這三個里頭紀氏最喜歡的,小姑娘名字叫靜,人也靜的很,坐定了便只聽著說話,并不插口,倒明沅幾個往前頭去掐花了,她這才帶羞跟著,未開口先面紅,絞了花帕子半日說不得五句話。
明沅見著她這模樣便更顧著她些,余下的文定侯鄭家女兒便跟明潼更說得來些,說到花釵見明潼發間插戴著緋色仿真花,眼睛看了好幾回,明潼便笑:“這值得什么,大姐姐自宮里頭送出來,一匣子十七八只,我們姐妹每人都得了些的,我那兒還有一支便給了你罷。”
這兩個說話,另幾個便踩著石橋往池邊兒去,見丫頭們正拿長竹桿子去打樹上的花葉,問得一聲,那丫頭便道:“廚房里要炸鮮玉蘭片兒的,新鮮的打下來,好給姑娘們吃。”
趙貞靜便捏了花兒輕嘆一句:“好好兒的,偏要吃它,本來在枝頭也不過這幾日罷了。”明沅“撲哧”一笑:“那便是了,打下來吃進肚里,便隨著血肉永存了。”
明洛“呀”一聲:“好好的看著花兒呢,就又是血又是肉的,等冬日里頭再烤肉吃,給你一人一條獐子腿!”
程家的女兒拿帕子掩了口笑:“那趕情好,我最愛吃這些個了,我娘每不讓吃,南鑼街那火燒可好吃,餅兒烘得薄薄的,里頭夾上肉碎,不拘是鹿肉還是獐子肉都香的不行,我哥哥上學回來總給我帶,大冬天得開了窗子吃,散了味兒我娘就聞不著了。”說著咯咯一笑,把帕子一甩。
怪不得程夫人喜歡明洛,原是自家的女兒跟明洛一個性子,兩個吱吱咕咕說個沒完,倒把趙貞靜給冷落了,明沅見她不樂,便拿些花糕點心勸她吃,細細問了才知道,原來這位趙姑娘,竟是個不識字的!
她一句話都不說,是怕等會兒要作玉蘭詩,她捏了花糕半天也沒咬掉一片花葉,垂了頭都不敢抬起來:“我爹爹說女兒家識字無用,自來不曾讓我讀書。”
明沅到這地方便見著那些官太太們,似梅氏這樣古篆都會寫,能作兩手書的女人是少見,可不識字的卻是絕少,不意御史家的女兒竟然不識字,她總不能說不識字不好,便笑一笑:“我也不過此許認得幾個,倒是針線上頭功夫下的不夠。”
說到針線趙貞靜便抿了嘴兒笑,她身上的荷包,頭上扎的飄帶都是自個兒繡的,拿出來說得些小聯珠大團紋,到用飯還兩個坐在一處。
等宴席散時,卻是明潼跟文定侯鄭家女兒相交,明洛跟禮部員外郎程家女兒相交,明沅卻是跟趙御史家的女兒最好了。
夜里往紀氏那兒請安,紀氏滿意的看看明洛,又轉過頭來問明沅:“依六丫頭看,趙家的姑娘可是個好的?”
明沅一頓,知道紀氏的意思,趙家的姑娘人卻是好的,性子軟和人也生的乖順,可這問的卻不是人好不好,而是配澄哥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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