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媽話音剛落,就見朱氏的丫鬟聽著聲音掀開簾子進去,接著很快出來,俏生生地叫著:“太太讓打水伺候姑娘梳洗?!贝貉嗨齻兠θゴ蛩?。
等到潑了洗臉?biāo)?,楊媽媽這才進去,見婉潞臉雖已洗過,眼圈處還是紅紅的,忙上前行禮把那把鑰匙遞給朱氏:“太太,那里都關(guān)鎖好了?!敝焓辖舆^鑰匙,用手拍著婉潞的背:“血親總是血親,舅老爺不過一時糊涂,聽信了那起小人的話,方才舅老爺?shù)呐e動你就見到了,快收了這鑰匙,那些東西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
婉潞接了鑰匙,看著朱氏:“太太,我平日總是自認(rèn)聰明,今日才知道,以往全是我錯了?!闭f著長嘆一聲,朱氏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你年幼失母,又自小聰明,看過的書多,自然當(dāng)我是那種刻薄人的后娘,對我存了十二分的防備我也是明白的?!?
聽到這句,婉潞不由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朱氏看著她的笑容,臉上也露出笑容:“我對你好,若說全出本心不為自己那是不對的,但要全說虛情假意,那也不對,要知道人心總是肉長的,七八年下來,若我對你還無一點掛念,那不成了鐵石心腸?”
楊媽媽聽著她們說話,知道此時自己在旁邊也幫不上忙,悄悄退了出來,出來時候還示意丫鬟們也走出來,留她們兩母女在里面說些貼心話。
外面太陽正好,院里的鮮花競相開放,襯得修竹更是青翠欲滴,楊媽媽走到一株開的爭先恐后的迎春花旁,春天終于真正來了。
到了第二日,外面的管家就來報,李三老爺來辭行,朱氏出來外面客座見他,李三老爺額頭上纏了塊白布,面上的神色十分沮喪,聽到朱氏腳步聲的時候還在那里發(fā)愣,直到朱氏走到他跟前,他才站起來道:“平太太,在下這就告辭回鄉(xiāng)?!?
他的禮貌,比起前幾日已好了很多,朱氏請他客位坐下,自己在主位想陪:“舅老爺何不多在這里幾日?大姑娘失父失母,俗話說見舅如見娘,讓大姑娘盡盡孝也是好的。”
李三老爺一語不發(fā),突然眼里滾出淚來,朱氏早有準(zhǔn)備,也只是坐在那里,長嘆道:“舅老爺這是何必呢?誰不會做些錯事,況且你們是骨肉至親,比不得那些外三路的族人,你怕嫁妝被我花用也是常事。”
李三老爺用袖子擦擦眼淚,哽咽著道:“昨夜一夜沒眠,天亮?xí)r才胡亂打了個盹,恍惚之中似乎姐姐來到身邊,長聲嘆息,稱婉姐兒年幼失母已經(jīng)夠可憐了,我這個做舅舅的不但不維護著點,還看不得繼母對她好,聽了別人的話就來大鬧,泉下之人也難得安寧。”
說著李三老爺掩面大哭,朱氏用手帕遮一遮臉,當(dāng)做陪了他幾滴淚,李三老爺收淚又道:“姐姐方走,又夢見爹爹來了,說當(dāng)初對我萬分疼惜,全不想換來的是我今日豬狗不如的行徑,他在泉下實在難以安枕?!闭f著李三老爺仰面又流了幾滴淚:“我想著這是姐姐的婆家,夢見姐姐也是常事,爹爹的墳?zāi)乖谇Ю镏?,竟也能夢見他,想必我的行徑確是天理不容,這才接連被數(shù)落。醒來之后,思前想后,想起那些事情只覺萬箭穿心,恨不得立時回了家鄉(xiāng),去爹爹墳上大哭一場,在大哥面前跪著懺悔,哪還有臉在這里做婉姐兒的舅舅?!?
說完李三老爺捶胸頓足,哭個不停,這哭可就比不得昨日在靈前的那假哭,朱氏低頭思量一下,看來這李三老爺還算天良沒泯,他既是婉潞的親舅舅,話又說到這里,對他可不能像對族里那些人,等他哭了一陣這才開口勸:“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舅舅既有悔意,那我也不好強留,只是本是至親,日后也要常來常往,才是做親戚的本心?!?
李三老爺含淚答應(yīng),朱氏又說幾句,就吩咐人進去里面請婉潞,婉潞出來聽說舅舅要走,昨日雖然那樣決絕,但這時看見他眼哭的通紅,心里還是不忍心,朱氏起身讓他們兩說些話,去外面打點去了。
李三老爺和婉潞還在說話,就見楊媽媽提著個包袱,身后的小廝也碰著個拜匣過來,楊媽媽先行了禮,然后就把包袱捧到李三老爺跟前,小廝也把拜匣放到桌上。楊媽媽拍著包袱道:“這是我們老爺?shù)膬商滓律?,留給舅老爺做個念想,除了衣衫,里面還有兩匹絹,四個小荷包,留著給舅太太和表姑娘們的禮吧。
李三老爺剛想推辭,楊媽媽又把拜匣往他那里推一推:“這里面是兩百兩銀子,太太說權(quán)當(dāng)舅老爺回程的盤纏,請舅老爺千萬別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