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太君進宮這一日,楚夫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吩咐人守在宮門口,一有消息就快馬回來報。侯爺面上雖還鎮定,但心里和楚夫人的焦急也差不多。這事雖說是羅四太太做的不地道,滿京城去打聽打聽,也沒有做婆婆的用了媳婦的東西去送禮的。
話又說回來,媳婦孝敬婆婆好東西也是應當的,月太君為此大怒又有些過分,頂多仗了自己是長輩,派人去和羅四太太說說道理就是,哪有為這么點事就跑進宮和太后說的,還讓太后傳召承恩公夫人進宮。不過侯爺知道自己身為人子,對娘是不該這樣抱怨的。
女兒受了委屈,她在家本就是個嬌怯的人,難道還要去罵她不成?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楚夫人沒把女兒教好,讓她怯怯懦懦,沒有一點大家風范。但看著自己夫人的焦急神色,侯爺那怪罪的話又不好說出口,只是長長嘆息。
楚夫人聽到丈夫的嘆息,反自己開口道:“這事說起來是我的不是,我因家里事多,五姑娘從生到長我都沒好好帶過她,只讓萬姨娘幫我多瞧著五姑娘,等她出嫁前才驚覺她這性子太過柔順,到別人家怎好當家理事?雖自己親身教導過幾次,終究日子太淺,不然也不會鬧出這么一場風波?!?
侯爺聽到楚夫人自己請罪,倒有些不好埋怨,自己妻子上侍公婆,下撫子女,料理家事妥妥當當,思敏不是她的女兒,她想著有萬姨娘照顧自己省些心也是人之常情。侯爺的眉只是皺緊:“夫人,這事也怪不得你,只是你當日既知道思敏是這樣的性子,她的陪房就該好好挑揀,選幾個知禮又護主的陪過去才是,我昨兒瞧了瞧思敏的那幾個陪嫁丫鬟,也是和她差不多的,這樣的主仆遇到懂禮的人家倒罷了,遇到不懂禮的,怎會不受氣呢?”
楚夫人心里的委屈著實不曉得該去和誰訴,聽了這話忙道:“是,老爺說的是,這事確是我的不是,只想著五姑娘挑的都是她用熟的,倒沒想到別一層?!彼麄兎蚱拊谀抢飻⒃?,在一邊伺候的萬姨娘一張臉通是血紅,雖然沒一句怪罪自己的,但這事到頭來全是要怪自己。
馬姨娘雖站在那里身子筆直,看著萬姨娘臉上的羞赧之色,心頭不由泛起一絲得意,再讓你仗著生了女兒,太太高看你一眼在我面前得意,你的女兒嫁出去沒給侯府長臉,你還不是一樣沒臉面。
若不是當著侯爺他們的面,馬姨娘只怕一口吐沫都吐到萬姨娘臉上了。猛然侯爺喚萬姨娘:“萱草,你和夫人商量著再給思敏挑兩個知禮懂事的婆子去伺候?!比f姨娘忙近前應是,侯爺已經站起身:“夫人,這事就勞煩你了,我先去外面書房,有什么事你就派人去叫我?!?
楚夫人應了,就和萬姨娘開始說話。馬姨娘掀起簾子,那眼里含著秋水,柔柔地往侯爺臉上看去,簾子上的穗子打了侯爺的頭,馬姨娘忙伸手去拉穗子,侯爺趁機捏一下她的手,小聲地道:“夜里等我?!?
楚夫人雖正襟危坐,這一幕卻看在眼里,見馬姨娘那嬌弱可憐的樣子,楚夫人聲色沒動,萬姨娘不由伸手摸一摸自己容色尚存的臉,回過神來又恭敬應著楚夫人的話。
等守著的人來回稱月太君的車駕已經出了宮,而且是太后吩咐用暖轎送出的時候,楚夫人這才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落了地,忙遣人去回了侯爺,自己帶著人趕到前面去迎接月太君。
太后既用暖轎送回,楚夫人就吩咐開了中門,小廝已把路上的人驅趕干凈,楚夫人帶著人在大門口迎候。從出門到能看見車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前面四個大燈籠,上面的字清楚明白,慈寧宮。轎上掛著一串小明角燈,抬轎的四個宮人步伐一致,轎旁還有個紅衣宦官騎馬護轎,身后又有四個小宦官護送,再最后才是月太君自己的車子。
看見那個紅衣宦官,楚夫人知道他品階不低,原先預備的賞錢只怕不夠,忙又小聲吩咐身后的管家娘子再去預備兩百兩銀子來。等吩咐完了,月太君的轎子也到了門前,紅衣宦官已經翻身下馬,跪地給楚夫人行禮:“奴婢奉太后懿旨,送侯太夫人歸府?!?
他一抬頭楚夫人才看出這是慈寧宮的二總管,羅太后跟前響當當的紅人,楚夫人哪敢怠慢忙命人扶起他,吩咐管家帶著他下去款待,自己帶著人簇擁著月太君的轎子進去。
月太君的轎子一直抬到她自己的上房門口,侯爺知道信也趕了過來,親自掀起轎簾攙扶月太君下轎:“母親這一日辛苦了?!痹绿騻€哈欠這才睜開眼,瞧著自己的兒子,神色之間有些得意:“你們當父母的思慮不周,難道我們家的女兒還能白受了委屈去?”
侯爺連連請罪:“是,是,兒子沒有考慮周到?!庇栠^了兒子,月太君這才又打著哈欠:“那個小猴子呢?太后不是有話要說?”小猴子?慈寧宮的二總管的確姓侯,不過人人都喚他一聲侯總管,沒人敢這樣叫。
侯總管本沒有跟著管家們下去而是一直跟在轎后,聽到月太君的招呼已經小步上前:“老太君,奴婢在呢。”月太君伸手指著他:“我乏了,太后的話你就說給他們聽吧?!?
侯總管急忙應了,還伸出一只手作勢扶了下月太君,等月太君往內室去了,侯總管這才笑著對侯爺道:“侯爺,府上的五姑娘在哪里,還請侯爺請出來一見?!?
果然是為思敏來的,侯爺忙連連應道:“侯總管還先請廳上待茶,我再喚小女出來拜見?!焙羁偣苓€是笑嘻嘻的:“侯爺不必了,奴婢今兒是奉太后旨意來的,還請五姑娘出來說幾句話就走。”他話雖然這樣說,侯爺還是把他請到月太君的廂房那里待茶,思敏也被喚到。
見了侯總管,思敏剛要行禮已被他攔?。骸拔骞媚锴f莫如此,這不是折殺我了?”思敏看向侯爺,侯爺微一點頭,思敏也就站直身子,侯總管站起身道:“太后對五姑娘說,這事她知道五姑娘受委屈了,揭過之后大家還是好好一家子,休要生怨恨。”
他說話的時候思敏已經筆直侍立,聽到后面幾句忙跪下道:“太后慈訓,定當銘刻在心?!闭f著思敏又對皇宮所在方向拜了幾拜,侯總管等她拜完才從懷里掏出個小匣子:“這是太后年輕時候戴的首飾,說白撂著可惜,今兒找出幾件送給五姑娘,權當是給姑娘添妝?!?
此時不光是思敏,連侯爺都跪下了,連連磕頭道:“太后慈愛,為臣沒齒難忘?!彼济艨粗羁偣苁掷锏南蛔?,一時不敢伸手去接,侯爺忙拉她一下,思敏這才接過侯總管手里的匣子,連連稱謝不止。
事情已完了,侯爺又要請侯總管前面待茶,侯總管堅辭了,侯爺也就不再強留,奉上五百兩的銀子,笑著道:“知道這些東西侯總管也不放在心上,不過拿去賞人罷了?!焙羁偣苊鼈€小宦官收了,又謝過侯爺厚辭這才告辭。
除侯總管這五百兩,每個宦官按了品級大小從二十兩到十兩不等,光賞銀就送出去七百多,楚夫人并不心疼這送出去的銀子,能換來太后這么幾句話,那是多少銀子都買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