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太太臉上已經(jīng)被潑了一杯茶,淑娥已經(jīng)站起,對著廳里站立的下人:“你們都是吃干飯的,還不快些給我把這些人攆出去,再把我爹的靈堂搬到這里。”淑娥余威尚在,果然有幾個下人上前想趕人走,王三叔急的叫了一聲:“這樣淫奔之女,早不是我王家人,你們敢聽她的,我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攆出去。”
這樣一說,那幾個人又停住,淑娥已經(jīng)大怒,瞧一眼下人們,又把眼轉(zhuǎn)向這個父親在世時候?qū)ψ约阂豢谝粋€大侄女的叔叔,冷冷開口:“私奔□□?這青天白日的,你說這樣的話就不怕虧心,我王淑娥行的正坐的端,哪里做過什么私奔之事,為了我爹的小小家業(yè),你們連這樣的謊話都編出來,實在可惡。”
淑娥激動過頭,說話時候就咳嗽起來,紫煙急忙給她捶著背,小嘴依舊不饒人:“稀奇事我聽的多了,像你們家這樣的還是頭一遭,我們千辛萬苦把姑娘送回來,不問青紅皂白就要趕人,還生怕姑娘是清白的,這種怪事只怕要到堂上去辯一辯。”
紫煙開口,春燕也跟上:“說的就是,我們怕他們怎的,姑娘本是清清白白一個人,上有江寧縣正堂做證,還有德州知府衙門里的人也清楚明白,誰再說姑娘是淫奔的,就該嘴里長個疔,爛死在那里才對。”紫煙和春燕兩個你一我一語,說的王三太太回不了話。
王三叔畢竟是要面子的,不是那種不管不顧的光棍,聽見她們口口聲聲只是要往堂上去告,漲紅一張老臉:“你們難道沒聽過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是我們家務(wù)事,自己處置就是,哪里用的了上堂?”春燕已經(jīng)對沒走進廳里的小董笑道:“這里出了逆?zhèn)惖陌缸樱也挥浀檬鞘裁醋锩阌浀脝幔俊?
紫煙已經(jīng)接話:“不孝可是斬罪,我家老爺在通判任上時,斷過好幾起。”王三太太臉色已經(jīng)發(fā)青,上前就揪住紫煙要撕她的嘴:“小丫頭,你是什么東西,敢說這樣的話,信不信我找個人牙子來把你賣了。”紫煙年輕,身量又輕巧,只一躲就躲開,嘴里還笑嘻嘻地:“我見過無數(shù)的太太奶奶,還是頭一遭見到有太太親自動手收拾丫鬟。”
王三太太又要撲去,已經(jīng)響起咳嗽聲,接著是女童的聲音:“姐姐,你真的回來了。”紫煙忙站住,回頭瞧有個七八歲的女童扶了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婦人形容枯槁,一路走來就像耗盡她的力氣,還在那靠著板壁喘氣。
王三太太見婦人和女童出來,那氣焰更是囂張,指著淑娥就對王太太道:“你養(yǎng)的好女兒,私奔了不說,現(xiàn)在還有臉回來,要是我,就該把她趕出去才是。”淑娥乍見娘這樣枯槁,心頭大疼,等聽到王三太太這幾句,又添了怒氣,上前撥開王三太太的手:“不許欺負我娘。”
鸞娥這幾月遭遇的,可算人生大變,先是父親去世,伺候的下人們不像平時那樣精心,等到了德州姐姐又不見了,娘躺在床上,下人趁此機會逃走了好幾個,好容易回到家。平時和藹可親的族人們,一個個也是冷面冷語,立嗣子也是常事,卻不立娘主張的,而是立了三叔家個十五六歲的堂哥。
等立了嗣子,三叔他們就搬了進來,把靈堂搬到廂房,還把自己和娘趕出原來住的大屋,趕到后院里面的兩間草屋安身。
大屋里面的家具衣衫首飾都不讓帶出去,身邊的三個丫鬟也全都被趕走,小小年紀(jì)的鸞娥之前也是享福過來的,每日去廚房拿飯,擔(dān)熱水,開頭還有好菜,后來常是白飯配了咸菜。再過幾日連咸菜都沒有,那熱水都不能到口。
王太太用慣的人全被趕了出去,只剩的幾個能奉承的,廚房換了人,別說三頓白米飯,能給兩頓就不錯了。沒衣沒食的鸞娥心里清楚,這幾個人是想把自己和娘都逼死,才能名正順占了自己家產(chǎn),畢竟等自己長大,總要結(jié)親,結(jié)親是要嫁妝的。
鸞娥再不像以前樣只知道和娘撒嬌,悄悄從后門出去,田里摸泥鰍,河里抓小魚,找來樹葉,又撿了別人丟掉的破鍋,給娘燉湯喝,要娘一定要活著。
見小女兒如此,王太太也只有再撐住一口氣,自己娘家在三百里之外的項城,只有盼著風(fēng)聲能傳到娘家人耳里,讓他們給自己做主。閑來時候王太太仔細想,越想越覺得不對,自己的女兒自己是明白的。從小到大連男丁都沒見過幾個,況且就算私奔,也不會和個底下人私奔,那個人王太太還記得的,是在縣丞任上時投靠過來的,自己丈夫還說這人一雙眼很不好,只是薦頭的來路大,不好開的。
現(xiàn)在想來定是他見女兒美貌,這一路假意殷勤服侍,等到德州換船時候把女兒偷走的,還放出風(fēng)聲說女兒私奔。王太太一想清楚就難過不已,只有盼著女兒能夠遇到好人被救,不然自己到了地下也難見丈夫。
今日兩母女在后院說著話,聽到前面亂成一片,鸞娥跑到前面聽聽,滿臉喜色地回來說是姐姐回來了。王太太得了這句信,只覺得渾身有了力氣,扶著鸞娥出來,見外面果然嚷成一片,再仔細瞧了瞧女兒,見她依舊做少女打扮不說,眉緊眼貼,分明還是個處子,那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此時聽的王三太太這樣說,王太太不由怒道:“胡說八道,我自己女兒難道自己不曉得,她一不出閨門的小姐,哪會和人私奔,不過是那拐子偷走了她故意放出的話,三嬸子,這樣的話可不能再說。”
淑娥本來還打點了一番辯白的話,聽到娘這幾句心里的酸楚涌上來,走了這么幾千里路,總算可以看見娘了,上前摟住王太太大哭起來:“娘啊,只有你明白我的心。”王太太那淚早就掉落,鸞娥想起這幾個月吃的苦,心頭也是火起,指著三太太就道:“姐姐回來了,我看你還找人欺負我,還不給我飯吃,不給我衣穿。”
王三叔比起王三太太要鎮(zhèn)靜的多,有什么好怕的,她再能干,不過是個姑娘家,王三叔先是呵呵一笑:“侄女,你可不能亂說話,什么時候不給你飯吃了?”接著王三叔對淑娥換了神色:“大侄女,你回來也是好事,只是嗣子已立,連你娘都要靠著嗣子,更何況是你們兩個沒出閣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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