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在一邊問道:“那位王姑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說給我們聽聽,也好長長見識。”婉潞已經瞧完了信,正在把信重新折起來,聽了這話眉一皺:“婆婆也只簡略說了說,大概就是梅家要退婚,退婚倒也罷了,偏生為怕別人家說嘴,在外面散了無數的謠,不外就是淑娥妹妹曾被人拐走,想必已不是清白之身,怎堪為配這些。”
莫雪已經快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哎呀,梅家怎么如此?退婚倒也罷了,這也是常事,哪能說這樣的話,壞人清譽。”要知道淑娥回鄉之時,趙思賢就行文當地,把事情原委全都告訴本地徐知縣,又再次囑托他把那個拐子的年貌開出來,行廣捕文書。
本以為這些人不過今天姓張,明天姓李,天南海北四處去撞,也不曉得有沒有用處。誰知廣捕文書才發出去一月有余,常熟府就傳來消息,說當地某大戶家有個下人跑了,同時丟的還有大戶家的女兒,都說是這女兒和這下人私奔。
大戶家含羞,也沒去尋,大戶的夫人心疼女兒,悄悄命人去縣衙里找知縣奶奶說了,只望私下搜尋,恰好收到這封文書,拆開一看,這年貌和大戶家逃走的下人就是一樣,除了一點,這名字不同。
知縣知道這事,曉得中間必有蹊蹺,一邊命人加緊搜捕那拐子,另外又兩地行文問個究竟,還到各地行文,問除了這家,可還有別家有這樣的事。這樣一來,不到三四個月,各地的回饋都到了。原來這七八年間,除了這兩家,各地總共還有四五十家失了女兒的,而且緣由都一樣,都是說和下人私奔,再開來年貌,仿佛也差不多。
這知縣明白只怕不是一件小案子,不敢怠慢,忙地打了文書給知府,又行文到部,批復下來,稱這種污人清白,逼良為賤之風怎能長存?命就以常熟知府為頭,全力追查此案。常熟知府得了部議,急忙集中人手,全力搜捕那拐子。
搜了幾個月沒有搜到,想到那拐子既經常進各家官員府邸,索性行文給各地知縣,托他們一家家去問,問的就是最近投來的下人。問了一個來月,果然問到那拐子,原來他見事急,竟然躲到退居的張首輔府中。這樣拐子,說話是百伶百俐,專會討人開心,進府不過個把月,已經哄的管事的十分開心。
又兼他把胡子剃了,有些白的須發也染黑了,和文書上開的年貌并不一樣,本以為不會查到。誰知竟是一家家去問新投來的下人,別說是稍微有點像的,只要是年紀相似的都被一一盤查。第一次查問的時候本已放過他,他心剛落,第二次盤問又來,就露了馬腳,竟把以前用過的一個姓說出來。
縱是相府勢大,這樣事情哪是能幫的了的,見他面色一變,在旁邊的管事就哎呀一聲讓人把他捆起,送到常熟府時,各地已經送來有十來個問出有些尷尬的,站成一排,讓大戶家的管事認,大戶家管事的一眼就認出他來。
常熟府還沒投下簽子,這拐子就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倒不如全都招供,省得皮肉吃苦。原來他年不過十七時候,就投了個師父,專門到各家府邸充做下人,伺機把里面的小姐拐出來,一來小姐身上的金銀首飾衣衫不少,二來這樣人家的小姐,長的都是花容玉貌,賣的錢也要多一些。
況且大戶人家都要臉面,小姐和下人一起不見,房里的首飾盒子也是空的,只會當自己教女不嚴,讓女兒和人私奔,哪會想到拐子拐走,都沒有一家出首去告的。
于是他師父闖了三十來年,拐走的人也有七八十,手里的銀錢也過上萬,竟沒有一個人追究,年紀漸老,有人充作徒弟那是最好不過的。傾心交他不說,還讓他怎么溜到書房偷了印信蓋好,這樣等到下一家的時候就有了薦書。
他學了三年,辭別師父自己出來,走過數省,也算青出于藍,不過十年功夫,就拐了四五十個女子出來,賣的銀錢不少。投到王家時候,見王老爺死了,本打算溜走,又舍不得淑娥好一個相貌,賣給別人少說也上百銀子,做賊的還有個賊規矩,去哪家都不能空手,不然下次不吉利。
在淑娥茶里下了點東西把她悶到,夜半時分把她從船上偷了出來,行不過四五十里就去尋了自己常找的人販子,開價一百兩,人販子只肯出五十兩,最后六十兩成交。還不忘寫一紙放養文書,說自己養不活妹妹,沒有法子只得把妹妹賣掉,日后遇到,千萬不要怪哥哥。
這才拿了銀子駕起船溜之大吉,本以為這次和原來幾次一樣,誰知竟遇到個不屈的淑娥,逃出來不說還告了一狀,搜根尋里,竟把自己牽了出來。
常熟府錄好了狀詞,這拐子又把那些女子被賣到什么地方寫了出來,他一般也就賣給人販子,也有生的特別好的,賣給富商做了妾室。常熟府見他所供,怒氣更甚,喝叫衙役先打了一百殺威板,打的他皮開肉綻,又上了大號枷鎖,命人日夜嚴密看管。
這才把來龍去脈寫個詳細,上奏朝廷。因此事是趙思賢救人發現,又行文金陵,大大贊了他一把。各家失女的,這才曉得個中緣由,常熟知府又依了拐子的口供,把那幾個常走動的人販和媒婆帶到,拷打之下問出那些女子的下落。除了被賣為妾的,還有一些竟是落入青樓。
常熟府又依了口供去那些人家尋,誰知竟有多一半已經死去,剩下的不過茍活,聽到有公文來尋自己,當場跳井上吊的也有不少。
至于被賣進青樓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忍恥偷生本只為了重見天日,可等到了這日,才曉得自己在別人眼里已成不清白的人。有一些趁了不備尋了自盡,有幾個雖回了家鄉,見了爹媽大哭一場之后就削發為尼。
剛得音信,轉眼又骨肉離散。各家都不是那種沒勢力的,紛紛寫信給故交好友,必要把這些人活剮了才成。不一日部里批復,也不說什么年前不能動刑的話,部復到日,就把拐子活剮,人販子和媒婆們,等到秋后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