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川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書房內(nèi)所有人的喉嚨。
那一聲沉悶的咚,敲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卻仿佛是重重地砸在了王辯的心尖。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澆滅,只剩下無邊的錯愕與難以置信。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跪在地上,身形單薄卻脊背挺得筆直的背影,大腦一片空白。
陳夫子高高揚起的戒尺,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怒火中燒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fù)雜難明的光。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周青川,又用余光瞥了一眼門口臉色同樣陰晴不定的王員外,心中瞬間了然。
懲罰伴讀,以儆效主。
這是那些高門大戶里,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
他原以為王家只是個商賈之家,不懂這些。
卻沒想到這個看似尋常的小小伴讀,竟有如此的擔(dān)當(dāng)與心機。
他心中的怒氣,像是被戳破的皮球,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與疲憊。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將那高舉的戒尺,緩緩握緊了。
“不要!”
王辯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他像一頭瘋狂的小豹子,猛地?fù)渖先ハ胍獢r住陳夫子,卻被身后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抓住。
是王員外。
他拉住了自己的兒子,臉上沒有絲毫的心軟,眼神里反而帶著一絲狠厲。
他知道今天這個教訓(xùn),若是不讓兒子痛徹心扉。
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王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把泛著暗紅色光澤的戒尺。
在空中劃過一道決絕的弧線,帶著風(fēng)聲,狠狠地落了下去!
啪!
一聲清脆至極的爆響,在死寂的書房里炸開。
那聲音,讓王辯的心都狠狠地揪緊了。
他看見周青川的身體猛地一顫,卻依舊跪得筆直,死死地咬著下唇,愣是一聲不吭。
又是毫不留情的兩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抽在了周青川那雙白凈的手心上。
三道鮮紅的尺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觸目驚心。
王辯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地滾落下來。
他哭得撕心裂肺,渾身發(fā)抖,卻不是因為自己受了委屈,不是因為自己被呵斥。
而是為了周青川。
那個每天給他講故事,那個循循善誘地教他寫詩。
那個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告訴他我會的周青川,此刻正因為他的過錯。
替他承受著這火辣辣的疼痛。
“我錯了,先生我錯了,你別打他了,求你別打他了!”
王辯哭喊著,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毫無保留地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
他拼命地在父親的手中掙扎,聲音都哭啞了,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哀求。
懲罰終于結(jié)束了。
周青川被聞訊趕來的管家王忠小心翼翼地扶了下去上藥,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再看王辯一眼。
王辯則被王員外第一次關(guān)進了書房,并且下了死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這一次王辯沒有哭鬧,沒有砸東西。
他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著膝蓋,無聲地流著眼淚。
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戒尺落下時的那三聲脆響,和周青川那雙迅速紅腫起來的手。
愧疚與懊悔,像兩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他幼小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