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川那句冰冷至極的這禮,不送也罷。
像一盆臘月的雪水,兜頭澆在了周雍的心上。
他渾身一顫,那張因病痛和絕望而灰敗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驚愕與憤怒交織的神情。
他猛地將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頓,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是想用這聲音來撐起自己早已垮塌的尊嚴(yán)。
“混賬!”
他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其中的顫抖與怒意。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那是你爺爺!”
“不孝之罪,是要遭天譴的你懂不懂!”
他瞪著周青川,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
那不是對兒子的憤怒,而是一種根植于骨髓深處,對規(guī)矩和孝道的敬畏與恐慌。
仿佛周青川剛才那句話,已經(jīng)觸犯了某種不可說的天條,會給這個本就風(fēng)雨飄搖的家,招來滅頂之災(zāi)。
剛從廚房里端著一碗稀粥走出來的王氏,聽到父子倆的爭執(zhí),嚇得手一抖,碗里的米湯都險些灑了出來。
她快步走上前,將碗放在桌上,臉上帶著哀求和惶恐,拉了拉周青川的衣袖。
“青川,別跟你爹頂嘴。”
“你爹說得對,這規(guī)矩不能壞,不能讓人家戳咱們的脊梁骨啊!”
王氏的聲音又輕又顫,充滿了卑微的祈求。
她已經(jīng)被生活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只剩下最原始的,對安穩(wěn)的渴望和對流蜚語的恐懼。
在她看來,得罪了周喚亭和周乾,頂多是受些氣。
可若是背上不孝的罵名,那他們一家三口,在這周家村就真的再也抬不起頭了。
看著父母這副被封建禮教徹底馴化,逆來順受的模樣。
周青川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但他知道,此刻他不能退縮,一旦退了這個家就真的再無希望。
他沒有理會母親的拉扯,只是抬起頭,用那雙清澈得近、乎冷酷的眼睛,平靜地迎上父親的目光。
“爹,您跟我說孝道,說規(guī)矩。”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同金石相擊,在這間破敗的屋子里回響。
“可您聽過一句話嗎?父慈方能子孝。”
“父慈子孝?”
周雍愣住了,他一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哪里聽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