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練習(xí)冊里夾著粉紅色的信封,??朱依依課間的時候又偷偷拿出來看了眼。
這封情書已經(jīng)寫好一周了,她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拿給薛裴。
這一千多字的情書她打了草稿,又認(rèn)認(rèn)真真地抄寫在信箋上,??原打算第二天就拿給薛裴的,??但一拖再拖,就這樣一周過去了。
其實,也不是沒有合適的時機,只是每次鼓起勇氣后,??一看到薛裴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慌慌張張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太別扭了。
和薛裴表白這件事,太別扭了。
上課鈴已經(jīng)響了,??同學(xué)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了教室,??薛裴從外面回來時,??特意經(jīng)過她的座位,??停留了幾秒。
他的座位在第三組,他明明可以直接從講臺前面走回教室的,??但每次都要繞來她這里,??再走回自己的座位。
朱依依還在看著這封信,??忽然薛裴的聲音出現(xiàn)在頭頂上方。
他問她:“在看什么呢?”
朱依依嚇了一跳,??練習(xí)冊往抽屜一塞,眼神閃躲,??說話都不自然了起來。
“沒看什么。”
薛裴眼神探究,望著她。
見薛裴還沒走,??她又提醒,“上課了,??老師快來了。”
薛裴拖長了尾音,??哦了一聲,??然后從口袋拿了些什么放在她的桌面。
“剛才下樓順便買的。”
是三顆粉色糖衣的棒棒糖,是和最近很火的那部少女動漫的聯(lián)名款,昨天放學(xué)回家她路過小賣部想買的,但被朱遠(yuǎn)庭笑話了一番,最后就沒買。
不知道薛裴是怎么知道她想要這個的。
她還沒問,薛裴已經(jīng)回了座位。
糖果放在桌面上,還沒嘗,心里就已經(jīng)冒出甜滋滋的味道來,連待會要上的數(shù)學(xué)課都沒那么討厭了。
她回頭望向薛裴的位置,他也正看著她,少年眉目干凈,穿著校服,對她笑了笑。
他的右手還系著她之前隨手編的手繩,黑色的。
她想,他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她呢?
即便如此,這天放學(xué)回家,她還是沒有把這封情書交給薛裴。
讓她下定決心把情書交給薛裴的,是一件小事。
那天組長過來收英語練習(xí)冊,她不在教室,周茜便幫她交了上去。
她剛上完洗手間出來,看到李晝站在走廊正要推開老師辦公室的門,他手里還抱著一摞英語練習(xí)冊,朱依依臉色煞白,立刻走了過去,按住他敲門的手。
“學(xué)委,等一下!我想起來我練習(xí)冊還沒寫完的,我還是先不交了。”
學(xué)委不知怎么猶豫了幾秒,又說:“沒關(guān)系的,還是交上去吧,我待會幫你和鄒老師說一下就行。”
朱依依急得冷汗都冒了出來,幸好她的本子放在前面,也不管李晝答沒答應(yīng),她立刻把自己的練習(xí)冊拿了下來。
“對不起,我還是下節(jié)課再交吧。”
朱依依拿著練習(xí)冊跑進(jìn)教室,把里面夾著的粉色信封拿了出來。
這個早上太過驚險,差一點,她就完了。
也是直到這時候,她覺得不能再拖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萬一這封信再被別人看到,傳了出去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天放學(xué),薛裴騎自行車載她回家,一路上他還問她待會來不來家里吃飯,她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那上面,回答得心不在焉的。
回到小區(qū)門口,在那棵香樟樹下,她伸手扯了下薛裴的衣角。
薛裴不明所以,回過頭看她。
到了這個時候,準(zhǔn)備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大腦好像被水泥糊住了似的,她把一直揣在手里快要洇出汗的粉色信封塞到薛裴手里,吞吞吐吐地說了句:“給你的。”
“嗯?這是什么?”
薛裴疑惑,低頭看了眼手里拿著的信封。
朱依依臉紅得要滴出血,沒等薛裴打開看,立刻逃離了現(xiàn)場。
回到家,那顆心仍是七上八下的,呼吸都亂了,朱遠(yuǎn)庭喊她吃晚飯,她也沒心情。
好一陣,她把窗簾拉開了一條縫,從窗口往外看,薛裴還站在樹下看著她寫給他的情書。
隔得這么遠(yuǎn),她看不清他臉上是什么表情,是開心,還是覺得困擾。
從現(xiàn)在開始的每分每秒忽然變得煎熬,朱依依打開電視,但是一個字都看不進(jìn)去,薯片塞進(jìn)嘴里,也嘗不出是什么味道。
她一直在猜想薛裴的答復(fù)。
他……喜歡她嗎?
薛裴沒有讓她等太久,吃完晚飯,她回到書房寫英語作業(yè),還沒寫完,薛裴就敲了敲門。
他站在門口,對她說:“依依,出來一下。”
她把英語本子合上。
“哦。”
朱依依跟在薛裴身后走了下樓,這會天色暗了下來,小區(qū)里的路燈亮了,薛裴走到路燈前停了下來。
“你寫給我的信,我看完了。”
夏天的風(fēng)還帶著香樟樹的味道,朱依依眨了眨眼,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仰頭望著他,說:“然后呢?”
少年清亮的聲音變得低沉,他似乎也思考了很久,這些措辭說得小心翼翼。
“我剛才想了好一會,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我對你的感情,也誤會了你對我的感情,你可能把你對我的依賴錯誤理解成了喜歡,”薛裴說到這,停頓了片刻,“但我一直以來都只把你當(dāng)成妹妹看待,沒有其他的想法。”
最后一句話讓朱依依斂住了臉上的笑。
“我們現(xiàn)在年紀(jì)還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們?nèi)プ觯绕鹉信笥眩矣X得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相處起來更舒服,你覺得呢?”
他說得委婉,但誰都聽得出來這是拒絕的意思。
“我沒有誤會,我很確定,我就是喜歡你,不是把你當(dāng)成家人的那種喜歡,而是碰到你的手都會心跳加速的那種喜歡,可能你對我太好了,所以我就以為你對我也有那么一點點的喜歡。”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薛裴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能聽到她哽咽的聲音。
過了一會,她又裝作豁達(dá)地說:“不過沒關(guān)系,其實我有心理準(zhǔn)備的,過幾天緩緩就好了,可能知道你不喜歡我也是一件好事,起碼我以后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在他牽她的手、摸她的頭的時候,她就不會再誤會了。
說完,她又看著他手腕上的黑色手繩,小聲問道:“這個可以還給我嗎?”
薛裴愣了愣:“為什么?”
“這個都是有女朋友的人戴的,你沒看到班上的男生都是有女朋友的才戴的嗎?”
其實一開始這條手繩,她不是要編給薛裴的,前陣子班上流行給男朋友帶小皮筋、編手繩,她那天去周茜家里玩,見她在編,她也隨手編了一條,后來薛裴看見了,以為是給他的,就拿了過去。
薛裴回道:“我不介意。”
“可是,我不想給你了,”朱依依避開他的視線,“而且本來也不是給你的。”
說不清為什么,她現(xiàn)在看到這條手繩覺得特別、特別礙眼。
薛裴的心莫名一顫,還沒問清楚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朱依依就朝他伸出了手。
那條手繩重新拿了回來,朱依依也沒有別的話想說了。
“那我上樓了。”
薛裴站在樓道前,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樓梯,他手里還拿著那個粉色的信封。
不知怎么,此刻他心里反而有點郁悶。
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
朱依依上了樓,回到房間,趴在書桌上大哭了一場。
剛才她一直忍著沒有在薛裴面前失態(tài),現(xiàn)在關(guān)上了房門,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還沒寫完的作業(yè)本被眼淚洇濕。
原來她以為的那些曖昧的舉動,在他看來,不過是對親人的正常行為。
這天晚上,朱依依失眠了一整夜,
而就在不到五百米的距離,對面那棟樓的少年也一夜未眠。
為了避開薛裴,朱依依第二天一早就起了床。
連吳秀珍都被嚇了一跳,這孩子平常怎么喊都喊不醒,今天倒是轉(zhuǎn)了性,都不用她喊,六點不到就起床了。
朱依依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又用保鮮袋裝了兩個包子扔進(jìn)書包,就穿上鞋子準(zhǔn)備出門。
見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吳秀珍喊住了她:“這不還有五十分鐘才上課嘛,著急什么?”
朱依依隨口胡謅:“今天我值日呢,要早點去。”
“你又不早點說,我這牛奶還沒煮好。”
“不喝了不喝了,媽,我走了哦。”
說完,她就跑了出門,走到樓道里,還能聽到吳秀珍在屋里念叨。
而就在她走后的十分鐘,薛裴站在她家樓下等她一起上學(xué)。
她平常總愛賴床,薛裴每天都要在這等上十幾、二十分鐘,她才下樓。
就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薛裴又想到了昨天發(fā)生的事。
那封寫滿了少女心事的信。
還有她離開的背影,哽咽的聲音。
心情很亂,情緒煩悶。
七點鐘就要上早讀,薛裴一直在樓下等到了六點四十分,才上樓去找朱依依。
門從里面被打開,薛裴禮貌地問道:“阿姨早上好,依依還沒起來嗎?”
這回疑惑的人變成了吳秀珍。
“依依一大早就出門了啊,怎么沒和你一起嗎?說是要去做什么值日來著,她是不是忘記和你說了?”
少年皺了皺眉,頃刻間,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臉色變了變。
心里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很陌生,薛裴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失落的感覺,就像約定好的事情,突然被毀了約,說好要來的人,結(jié)果不來了。
那天薛裴遲到了,7:10分才到的教室。
來得太晚,他被罰站在門口,和班上好幾個常遲到的小混混一起站著,很扎眼,違和。
他平時極少會遲到,不少人都往門外看。
朱依依心不在焉念著課文,提醒自己不要往那個方向看,但終究是,抑制不了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
她把手里捧著的書往下拉了拉,看了
門口一眼。
就這一眼,她就后悔了。
因為薛裴好像正在看她。
她立刻用書擋住了自己的臉,昨晚哭得太狠了,現(xiàn)在眼睛還腫著。
朱依依沒再看他,但薛裴還在看她。
他心情有些奇怪,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
這會教導(dǎo)主任恰好經(jīng)過,看見薛裴被罰站在門口還愣了愣。
李主任問他:“你怎么在這站著?”
薛裴面不改色:“今天起晚了。”
“偶爾睡晚一次沒關(guān)系,”李主任揮了揮手,“快進(jìn)去學(xué)習(xí)吧,下次可別遲到了啊。”
薛裴就這么被放了回去,連帶著剩下幾個遲到的也得到了赦免,可以提前回教室。
薛裴走回座位時,依舊是先繞到她這邊,再走回自己的座位,朱依依也不明白為什么他每次都要這樣繞一大圈,浪費時間。
第二節(jié)課間,他們下樓做早操。
做完早操,朱依依去小賣部買了個面包,打算回教室吃。
往回走的時候,薛裴跟了上來,和她肩并肩走著。
“你今天怎么不等我?”他問。
薛裴低下頭去看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腫了。
昨晚她……哭了嗎?
想到這,薛裴臉上閃過茫然的神色。
窘迫的一面被發(fā)現(xiàn),朱依依走得越來越快,只想趕緊回教室。
薛裴還在問:“明天你幾點出門?”
朱依依捏緊了塑料袋的帶子,悶聲說道:“以后,你不用等我了,我應(yīng)該都會很早出門的。”
薛裴:“幾點呢?”
她不相信薛裴沒聽出來她話里的意思,朱依依本來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但此時此刻,也只好如實說。
“我今天就是為了避開你才提前出門的,”說到這,她停頓了一會,“就像我信里說的,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我們以后還是少些見面吧。”
薛裴怔愣在原地。
昨天他看到她寫的信時,最擔(dān)心的事情便是當(dāng)他拒絕了她,她便和她漸漸疏遠(yuǎn)。
現(xiàn)在看來,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這天傍晚放學(xué),朱依依跟著周茜和岳詩韻她們一起走。
周茜還覺得奇怪。
“今天轉(zhuǎn)性了,不和薛裴一起走了?”
現(xiàn)在提到薛裴的名字,朱依依還覺得別扭。
“不了,以后我都和你們一起走,你們記得等我。”
岳詩韻:“怎么回事?吵架了?”
“算是吧。”
她不想多說。
周茜一臉不相信,當(dāng)下斷:“要我看,肯定過不了幾天就要和好。”
但這回周茜估計錯誤了,從那天起,朱依依真的每天都跟著她們一起放學(xué),有時候在校門口遇到薛裴,薛裴和朱依依打招呼,朱依依也是不冷不淡的。
周茜觀察著他們倆,只覺得有暗流涌動,氣氛奇怪。
――
周末,朱依依窩在家里沒有出門。
雖然距離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了,但難過的情緒沒那么容易消散。
在教室里看到薛裴,眼睛酸酸澀澀的,想流淚。
不看到他,心里反倒好受一點。
這幾天,她情緒敏感得像看什么都能哭出來,那會的八點檔正播放著吳秀珍最愛看的狗血婆媳劇,正好播到婆婆欺負(fù)懷孕的兒媳那一集,她看著看著又走了神,想到了薛裴那張臉,眼眶漸漸紅了。
她抽了張紙巾抹眼淚,坐在旁邊的朱遠(yuǎn)庭瞪圓了眼。
“姐,你咋哭了?”朱遠(yuǎn)庭覺得不可思議,“這你也能哭啊?”
連吳秀珍也看了過來,把剛削好的蘋果遞給她,嘴里說著:“好端端的,怎么哭成這樣?”
吳秀珍把電視換了臺,換成了一檔喜慶的綜藝節(jié)目。
“沒事,我只是眼睛有點不舒服。”
等吳秀珍一走,她把枕頭砸到朱遠(yuǎn)庭身上,讓他閉嘴。
……
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就這么藏在心里。
那些情緒無處宣泄,朱依依開始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別的事情上,比如學(xué)習(xí)。
她讓吳秀珍給她報課后的數(shù)學(xué)補習(xí)班,她數(shù)學(xué)基礎(chǔ)太差了,期中考試150分的卷子,她才考到85分,還差5分才及格。
吳秀珍見她終于肯認(rèn)真學(xué)習(xí)了,還夸了她幾句。
誰知道,第二天吳秀珍把薛裴請到了家里。
逼仄的書房里,朱依依坐在書桌前,薛裴坐在她左手邊,手里拿著她月考的數(shù)學(xué)卷子。
筆袋放在左上方,朱依依拿圓珠筆時,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他,她立刻縮回了手,筆也滾落在地面上。
兩人的神色都變得有些不自然。
薛裴把地上的筆撿了起來,放在她面前。
她小聲說了句謝謝。
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