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態度強硬,連演戲的耐心都欠奉,輪椅上的張三爺干枯的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不再兜圈子。
“盛先生快人快語,老夫佩服。”
他那雙亮得瘆人的眼睛轉向身邊的周倉名。
“這位,便是周倉名周老先生,他身后是他的兩位公子。想必,盛先生已經有所了解。”
我點頭,目光卻像是在打量一件腐朽的祭品。
“周公。”
我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堂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南城萬家生佛的大善人,西南地區誰人不知?”
“周公的善行,驚天動地,連山精野怪都要為你流淚鼓掌。”
我的話鋒陡然一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真的很佩服。”
“佩服你用無數善舉,來掩蓋自己骨子里的骯臟和竊取來的氣運。”
“周公,這頂高帽子戴了二十年,壓得你喘不過氣了吧?”
最后一句,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劍,精準無誤地刺入周倉名的心臟!
“咳……咳咳!”
周倉名本就慘白的臉瞬間漲紅,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
“爹!您沒事吧?”他身后一個中年男人連忙上前為他撫背。
另一個則猛然抬頭,雙目赤紅地瞪著我,咆哮道:“你個黃口小兒,在這里胡說八道些什么!”
“周康!”
周倉名嘶啞地喝止了兒子,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那眼神里翻涌著不甘、怨毒,以及一絲被看穿后的驚恐。
他喘息了許久,才艱難開口。
“盛先生……說得沒錯。”
他竟然承認了。
“我做的善事,的確……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掩蓋我借運的事實。”
“只要我做的善足夠多,多到能感動上天,別人就不會在意我的錢從何而來。周公這個名號……我,受之有愧。”
他忽然激動起來,枯瘦的身體在太師椅上顫抖。
“可是!我之所以借運,是為了拿回本就屬于我們周家自己的東西!”
“拿回?”
我聽到這兩個字,笑了。
“你管這種陰損歹毒、毀人滿門的手段,叫‘拿回’?”
我的笑聲很輕,卻讓周倉名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我沒有給他繼續辯解的機會,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繼續你的表演。
在我的注視下,周倉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陷入了悠遠的回憶。
“七十多年前,我才五歲。周家,曾是中海的頂梁柱,時逢戰亂,爺爺散盡家財,賑災救民,活人無數。可他自己,卻在那一年勞累過度,病倒了。”
“他一倒,周家也倒了。兩年后,爺爺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他過世后,一個受過他一飯之恩的老道士上門祭拜,為報恩,無償為周家尋了一塊風水寶地。道長說,只要將爺爺葬在那里,周家必能再度崛起,福澤后世,至少庇佑五代大富大貴!”
“我們信了,照做了。起初兩年,家業確實有了起色。”
“可是……好景不長。”
周倉名的聲音開始顫抖,充滿了恨意。
“就在我們家稍有起色的時候,蘇家,崛起了!”
“他們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狗,瘋狂搶奪我們周家的生意。蘇家的老爺子,原本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商販,卻在我爺爺病重那兩年,不知走了什么運,迅速發家。”
“恰好,蘇家那位太祖爺爺過世,他們不知從哪請來一個厲害的風水先生,那先生,一眼就相中了我爺爺下葬的那塊寶地!”
“蘇家帶著錢上門,要我們遷墳!”
“我父親斷然拒絕!那是何等無理的要求!”
“可我們沒想到……”周倉名的聲音變得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血塊,“拒絕之后,他們竟然……竟然趁著夜色,強行挖了我爺爺的墳!”
“他們將我爺爺的棺槨隨意丟棄在荒山,然后把蘇家的老太爺,埋進了那塊本該屬于我們周家的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