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晃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停靠在清源縣火車站。
剛一下車,凜冽的寒風就鉆進了脖領子。
地上結著厚厚的一層黑冰。
林晚裹緊了棉襖,哈出一口白氣。
“還是家里的風硬啊。”
顧景舟提著兩人的行李,走在她身側擋風的位置。
“冷不冷?要不要先去喝碗羊湯暖暖?”
“不喝了。”林晚擺擺手,看了一眼手表,“這都一點多了,你不是還得去衛(wèi)生局開會嗎?別遲到了。”
“沒事,兩點才開始。”顧景舟把行李遞給她,“那我先把東西送去招待所,你自己小心點。晚上我去找你,咱們一塊兒回村。”
“行。正好我去供銷社轉轉,買點年貨。”
兩人在車站分開。
林晚提著包,熟門熟路地往縣供銷社走去。
快過年了,縣城里熱鬧得很。
供銷社門口更是人擠人,大爺大媽們提著籃子,都在搶購緊俏物資。
林晚擠進去,好不容易搶到了兩斤散裝的什錦糖和幾瓶罐頭。
正準備去買點布料做些厚棉被,忽然聽見那邊的成衣柜臺傳來一陣吵嚷聲。
“哎!你這人咋回事?說了不讓在這兒賣,聽不懂人話啊?”
這聲音有點耳熟。
林晚踮起腳尖往那邊看。
只見成衣柜臺旁邊的空地上,圍了一圈人。
中間站著的,可不就是陳建軍嗎?
陳建軍穿著那身在省城置辦的西裝,身上沾滿了土,看著灰撲撲的。
他手里舉著一條深藍色的喇叭褲,正跟劉主任紅臉脖子粗地爭辯。
“劉主任!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這不是回來探親,順便給鄉(xiāng)親們帶點省城的好東西嗎?這可是正宗港貨!不用票,只賣八塊錢!我這是給供銷社分憂啊!”
八塊錢?
林晚心里冷笑。
在省城賣二十,回了老家直接腰斬到八塊。
看來他是真急了,想把這批爛貨甩出去回本。
劉主任顯然不買賬,不耐煩地揮手趕人。
“少跟我扯淡!陳建軍,你已經被罐頭廠停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還給供銷社分憂?你這是投機倒把!是挖社會主義墻角!趕緊滾蛋!不然我叫保衛(wèi)科了!”
“別啊主任!”陳建軍急了,抓著主任的袖子不撒手,
“您看看這料子!多厚實!多板正!這在省城都搶瘋了!我這也是看在咱們以前的交情上,才拿到這兒來賣的。您通融通融,我給您提成……”
“提成?你還要賄賂干部?”
劉主任眼珠子一瞪,一把甩開陳建軍的手,沖著門口大喊:
“老張!老張!有人搗亂!把這人給我轟出去!”
兩個穿著藍制服的保衛(wèi)科干事拿著警棍跑了過來。
周圍看熱鬧的群眾紛紛指指點點。
“這就是那個陳建軍啊?以前不是供銷社的紅人嗎?咋混成這樣了?”
“聽說在省城犯了事兒,被趕回來了。”
“哎喲,手里那是啥褲子?看著跟鐵桶似的。”
陳建軍被兩個保衛(wèi)科的一左一右架著胳膊,往外拖。
他手里的褲子掉在地上,被踩了好幾腳,印上了黑乎乎的泥印子。
“放開我!我自己走!你們這幫勢利眼!等老子發(fā)達了……”
他一邊掙扎一邊罵罵咧咧,狼狽不堪,耷拉著腦袋。
林晚站在人群外圍,冷眼看著這一幕。
這陳建軍,還真是死性不改。
在省城栽了跟頭,不思悔改,反而跑到老家來坑蒙拐騙。
她剛想離開,看見陳建軍被推出大門后,拿著東西鉆進小巷子。
林晚心里一動。
她把剛買的年貨寄存在供銷社門口的大爺那兒,悄悄跟了上去。
陳建軍找了個背風的墻根,把編織袋往地上一倒。
嘩啦一下,幾十條深藍色的褲子堆成了小山。
他清了清嗓子,換上一副笑臉,開始吆喝。
“哎——老少爺們兒看過來看過來!省城供銷社內部處理!正宗港貨大褲衩……哦不,喇叭褲!不用票!不要十塊!不要八塊!只要五塊錢一條!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這一嗓子,立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五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