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地下四十米深處,諾瑪的核心機房。
一個魁梧的身影蜷縮在人體工學轉椅里,像一頭在洞穴中冬眠的熊。
這里沒有燈光。只有無數服務器指示燈組成的星河,和中央全息屏幕上不斷滾動的分析數據流,提供著微弱的光芒。
男人的臉埋在他的臂膀中,藏在深沉的陰影里。
“古德里安、曼施坦因和施耐德都離開了。”諾瑪沉靜的電子音在機房里回蕩。
“在安全系統休眠的間隔里,所有的攝像機都不會工作。你這次的進入不會留下任何記錄。”
諾瑪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一會兒你離開的時候,我會再次讓安全系統休眠。這次來這里,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轉椅里的男人笑了笑,聲音里帶著疲憊,“就是想來看看你,不可以么?”
他緩緩地抬起頭,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臉——
芬格爾·馮·弗林斯。
但他此刻的樣子,卻與宿舍里那個邋遢的神人學長判若兩人。
他穿著一絲不茍的正裝,亂糟糟的胡茬已經被仔細地刮過,露出鐵青色的下巴輪廓。
那雙總是顯得有些猥瑣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卻清澈而幽深。
為了這次會面,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凈。
“啟動‘eva’人格激活程序。”他輕聲說。
“有必要在意那些表象的東西嗎?”諾瑪說,“我還是我。無論是諾瑪的人格,還是eva的人格,在最深處,本質還是一樣的。”
“但諾瑪是所有人的,”芬格爾露出了笑意,那是無人見過的溫柔神色。“而eva……只屬于我。”
在芬格爾的話語中,巨大的全息屏幕暗了下去。
黑暗里,只剩下服務器上那繁星般紅色和綠色的小燈在瘋狂跳閃。
龐大的數據流如同決堤的海水倒灌入干涸的江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入這臺超級主機的核心。
所有的指示燈都在以十倍、百倍的速度瘋狂閃爍,散熱風扇發出低沉的轟鳴,仿佛某種巨大生物蘇醒前的心跳。
忽然間,所有的燈光,在一瞬間全部熄滅。散熱風扇也停止了運轉。
地下室陷入了絕對的黑暗與死寂。
一束柔和的光,從頭頂正上方打了下來,落在轉椅前方。無數熒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悠悠然飄落,如同永不停歇的、溫暖的雪。
一個女孩的影子站在光束的中央。
她的身體呈現半透明的質感,閃爍著瑩瑩的微光,長發如瀑布般漫漫垂下,直到腳下。
女孩穿著仿佛睡衣般的純白絲綢長裙,赤著一雙雪白的腳,注視著芬格爾,安靜地微笑著。
轉椅里的男人,緩緩地舒展開蜷縮的身體。
這一瞬間,那個厚顏無恥的神人學長,那個欠了一屁股債的留級生,那個在芝加哥聯合火車站乞討一美元買可樂的廢柴,那個為了搞大新聞跑的比誰都快的新聞部長,統統都死去了。
男人慢慢地伸出手,探入了那束溫暖的光中,仿佛在觸摸一個失落已久的夢。
他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充滿了深埋的孤獨與思念。
“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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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中的女孩——eva,歪了歪頭,由數據構成的眼眸好奇地看著芬格爾。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她的聲音清澈得像山間的清泉。
“還好。”芬格爾笑了笑,他的手停在光中,試圖去觸碰那個半透明的身影,感受著那份仿佛近在咫尺的溫暖。
“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多,腦子有點亂。”
“是因為那個叫路明非的新生嗎?”eva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