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那天請了事假后,直奔了碼頭。
這時天色已晚,他到碼頭的“四轱轆巷”里,像只無頭的蒼蠅。
四轱轆巷,其實是溪口碼頭這邊的一個片區,這里的樓屋老破舊,這里幫派橫行,這里幾乎每日都有砍人、械斗、火拼發生。
故而,它是溪口縣最亂的地境。
知子莫過于父,胡大讀了胡勇那封信,便猜到自家那小子心底是有打算。
可他畢竟上了年紀,到“四轱轆巷”里穿梭半天,腳底板磨得生疼,他本就虛胖,缺乏鍛煉,此刻已撐不住,一屁股癱坐在青石板上,大口喘著粗氣,眼眶酸脹得發緊。
突然!
他似乎聽到了一聲聲脆響,接著像是刀刃碰撞的銳鳴,夾雜著粗嘎的喝罵與慘叫!
胡大渾身一哆嗦,猛地從地上爬起,感到眼前發黑,伴隨眩暈感,讓他險些摔個跟頭,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巷子口。
剛進巷,胡大便看到巷子里滿地狼藉!
碎瓷片、斷刀與血跡混在一起,十幾還是二十人,倒在血泊中痛苦的呻吟。
站著的大概也是十來人,胡大的目光,落到巷中那穿著黑短褂,滿臉橫肉的漢子那里,因為他正踩著一個穿著麻布短褂的青年
他單手揪著他的頭發,將他提起,另一只手握著沾血的短刀,刀尖抵著他的脖頸,嘴里還在罵咧著什么!
看到這一幕,胡大瞬間紅了眼!
倒在血泊中的,那是他的兒子!
胡勇!
胡勇渾身是傷,嘴角淌著血,眼神卻是兇猛地瞪著漢子,他全然沒注意到那旁邊兒,來尋自己的胡大。
“呀!”胡大只感覺腦子里“嗡”的一聲,縱使他性子再是柔軟,見兒子被刀抵喉嚨時,他也涌出了血性,抄起墻角斷木棍就沖了上去!
就在這時,巷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嘀——”
“嘀——嘀——”
那銳響刺破夜空。
緊接著一群穿著藏青色制服、腳穿黑色布靴,頭戴大檐帽,提著警棍和背著長槍的巡捕包圍了進來。
為首的頭子扯著嗓子喊:“都不許動!溪口縣警察局!”
“砰!”
一名巡捕從胡大旁邊掠過之時,順手提起警棍掄在胡大后顱頂,胡大還未反應過來,便兩眼一翻,當即被敲暈過去。
“一群雜碎,統統給老子蹲著,不然就嘗嘗我手中的這根家伙!”
“叫你不許動!討打!”
此時的胡勇癱在地上,他感覺胸口像被烙鐵燙著,每喘一口氣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疼得鉆心,血順著衣擺淌在地上,暈開一大片暗沉的紅。
他費力地轉動眼珠,視線模糊中,他看到了“徐哥”,昔日的刀疤徐,胸口卻插著一把斷刀,鮮血汩汩地往外冒,染得烏紅他常穿的那件黑色短褂。
他的眼睛還圓睜著,嘴角掛著未干的血跡。
胡勇還記得白天在酒桌上,他說的那番話:等這次滅了鱷魚幫,大賺一筆就金盆洗手,到時,我要回去蓋一個大房子,讓我閨女上洋學堂!
突然,胡勇又瞥見不遠處,那兒躺著的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頓時睜大了雙眼,仿佛全身疼痛蕩然消散,他艱難地喊了聲:
“爸”
戴老七理發館。
“老包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