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十萬大山。
與中原的繁華、西域的蒼茫截然不同,這里的天地仿佛被一層永不消散的青灰色瘴氣籠罩。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纏繞如巨蟒,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腐朽以及無數奇異花草混合而成的復雜氣味,甜膩中帶著致命的誘惑。毒蟲蛇蟻潛行于落葉之下,五彩斑斕的菌類在樹根旁悄然生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生與死的邊緣。
趙鐵衣已深入南疆半月有余。
他并未沿著官道或已知的商路行進,而是根據星火閣先遣弟子傳回的一些零散信息和手中粗略的地圖,選擇了一條更為偏僻、直插黑巫族傳說中活動區域的路徑。玄色勁裝早已沾染了泥濘與植物的汁液,但他步履依舊沉穩,周身那層無形的混沌領域微微蕩漾,將試圖靠近的毒瘴與蚊蟲悄然排開、湮滅。
他看到了被藤蔓完全吞噬的古老石刻,上面模糊的圖案描繪著與西域遺跡中相似的詭異祭祀;他路過幾個死寂的村寨,竹樓完好,卻空無一人,只在某些角落發現干涸發黑的血跡和掙扎的痕跡,空氣中殘留著極淡的巫力波動;他也遭遇過幾次襲擊,并非人類,而是被巫術操控的、體型碩大且狂暴異常的野獸,雙目赤紅,不畏傷痛。
這些都印證了他的猜測,黑巫族近期活動頻繁,且手段酷烈。
這一日,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并非清澈,反而帶著一絲灰蒙蒙的色澤,落在皮膚上,傳來輕微的刺癢感。這是南疆特有的“瘴雨”,蘊含毒素,尋常人淋久了,便會皮膚潰爛,高燒不退。
趙鐵衣行走在一片茂密的雨林中,雨水在靠近他身體時,便被混沌氣息蒸發凈化。他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觸角,仔細探查著周圍的一切。突然,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右側一叢極其艷麗的紫色花朵上。花朵形如喇叭,中心有著金黃色的花蕊,散發著濃郁的、幾乎令人暈眩的香氣。
“迷魂瘴芋……”趙鐵衣認出了這種南疆特有的毒植,其香氣能致幻,根系則是一種煉制某些巫藥的輔材。而在這叢瘴芋的后方,他敏銳地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周圍自然環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殘留——那是一種用于隱匿和警戒的小型巫術結界的痕跡。
有人在這里活動過,而且很小心。
他并未貿然觸動那結界,而是繞過那片區域,如同最老練的獵人,循著那幾乎不可察的能量痕跡,在雨林中悄無聲息地穿行。痕跡斷斷續續,指向雨林深處。
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雨勢稍歇,前方隱約傳來水流聲。穿過一片掛滿水珠的巨型芭蕉葉,一條寬闊渾濁的河流出現在眼前。河對岸,地勢漸高,隱約可見一些依山而建的竹樓輪廓,樓間有炊煙裊裊升起。
那是一個隱藏在雨林深處的寨子。
而在河這邊,靠近岸邊的一處淺灘上,正發生著一場對峙。
七八名身穿簡陋皮甲、手持彎刀和竹矛的寨民,正緊張地圍著一頭體型堪比水牛的野豬。那野豬獠牙外翻,雙目赤紅,周身籠罩著一層不正常的黑氣,顯然已被巫術催化失控。它暴躁地刨著蹄子,發出威脅的低吼,隨時可能發起沖鋒。寨民們雖然人數占優,但面對這狂暴的異化野獸,顯得十分畏懼,陣型松散。
眼看那野豬后蹄猛蹬泥地,就要撞向人群——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過河面,帶起細微的水波紋,瞬息間已插入寨民與野豬之間。
正是趙鐵衣。
他甚至沒有取出兵刃,只是在那野豬裹挾著腥風撞來的剎那,側身、抬手,一掌按在了野豬碩大的頭顱側面。
動作樸實無華,快得超出常理。
“嘭!”
一聲悶響。
那重逾千斤、沖鋒勢頭兇猛的異化野豬,如同撞上了一座無形山岳,龐大的身軀驟然僵直,前沖之勢戛然而止!它周身的黑氣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瞬間潰散,赤紅的雙眼也迅速黯淡下去。下一-->>刻,它龐大的身軀軟軟倒地,濺起一片泥水,口鼻間溢出混合著黑血的泡沫,抽搐兩下,便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