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事了,趙鐵衣并未在金蟾寨久留。他將后續瑣務盡數交托于金花婆婆與冷鋒,自身則如同一縷難以捕捉的清風,悄然離開了這片已深深烙印下他痕跡的土地。他并未直接返回京城,而是選擇了東行。
境界到了他這般地步,單純的閉關苦修已難有寸進,需要的更多是感悟天地,于紅塵萬象、自然偉力中尋覓那冥冥中的一絲道機。而這片廣袤的帝國,西域的蒼茫,南疆的詭秘,他都已親身經歷,唯有那浩瀚無垠、據說連接著未知之地的東方滄海,對他而,尚是一片未曾踏足的領域。
他的腳步不快,時而于群山之巔觀云海日出,時而于大江之畔聽濤聲依舊,時而化身尋常旅人,混跡于市井,感受著星火閣帶來的種種細微變化——新式農具提升了耕作效率,改良的織機讓布匹更加精美廉價,官道上往來的商隊絡繹不絕,許多偏僻村落也傳來了蒙學孩童的朗朗讀書聲……一種蓬勃的、向上的生機,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勃發。
這一切,都與他體內那演化歸墟、亦能孕育新生的混沌之道隱隱共鳴。毀滅與創造,守護與開拓,本就是一體兩面。
這一日,他行至帝國東部沿海的重鎮——臨海城。
尚未靠近城池,咸腥而濕潤的海風便已撲面而來。與內陸城市截然不同的喧囂氣息涌入感知:碼頭上力夫號子聲、商賈議價聲、船工修補船只的敲擊聲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魚獲、香料、桐油以及某種海藻腐爛的復雜氣味;視線所及,桅桿如林,帆影蔽日,大大小小的船只進出繁忙,其中不乏船首鑲嵌著星火徽記、造型明顯更加流暢堅固的新型海船。
星火閣的觸角,果然早已延伸至此。
趙鐵衣信步走入城中。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除了常見的貨品,更多了許多來自海洋的奇珍:巨大的珊瑚、光澤瑩潤的珍珠、曬干的海獸骨骼、乃至一些中原罕見的奇異瓜果。往來行人中,除了中原面孔,亦有不少膚色較深、穿著異域服飾的海外商旅,語不通,卻憑借著手勢與算盤進行著熱烈的交易。
臨海城,儼然已成為帝國面向東方海洋的重要門戶,是星火商會海外貿易的橋頭堡之一。
他行至碼頭區,目光掠過那些停泊的巨艦,最終落在遠處海天一線的茫茫碧波之上。以他如今的神識,能隱約感知到那深邃的海水之下,蘊藏著龐大而古老的生命氣息,以及一些……分散的、強弱不一的能量波動,那并非自然現象,更像是某種修行者或異獸散發的力場。
便在此時,一陣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一艘剛剛靠岸、船身有著幾處明顯破損和焦黑痕跡的星火商會大船上,水手和護衛們正簇擁著幾名傷員匆忙下船,為首的一名商會管事臉色鐵青,正對著迎上來的城中星火閣分部人員急促地匯報著什么。
“……是‘黑潮’!絕對是他們!三日前我們在‘鬼牙礁’海域遭遇,他們不由分說便發動攻擊,船上的護盾差點被擊穿!王教習為了掩護我們斷后,受了重傷……”
被稱為“王教習”的,是一名氣息約在先天初期的中年男子,此刻他胸前纏繞著染血的繃帶,臉色蒼白,氣息萎靡,顯然傷得不輕。
“黑潮?”接應的分部執事眉頭緊鎖,“又是這群該死的海盜!他們最近活動越發猖獗了,已經劫掠了我們三支商隊!不是說他們的老巢在‘迷霧群島’深處嗎?怎么敢跑到鬼牙礁這么近的地方來?”
“他們船上有高手!”管事心有余悸,“攻擊我們的那人,駕馭著一股黑色的水龍卷,威力奇大,絕非普通海盜!王教習的‘燎原勁’在那水龍卷面前,幾乎一觸即潰!”
黑色的水龍卷?趙鐵衣心中微動。這并非中原常見的武道路數,倒更像是一些海外修士或者異族的手段。看來,這看似繁華的東海貿易之路,底下也是暗流洶涌。
星火閣的擴張,不可避免地觸動了原有勢力的利益,這“黑潮”海盜,恐怕不僅僅是尋常匪類那么簡單。
他沒有現身,只是默默將一絲混沌氣息附著在那名受傷的王教習身上,既能助其穩定傷勢,也能借此追蹤那殘留的、屬于攻擊者的異種能量氣息。